惑芊带着梦昔琂去到桃源,和四只小凤鸟把嘎嘎龙当气球踢着玩儿。
嘎嘎龙只让梦昔琂踢。
每当惑芊和小凤鸟要碰到它时,它伸出腿急刹车,尾巴一甩灵活避开,咕噜咕噜滚回梦昔琂脚边。
于是玩着玩着,变成了惑芊和小凤鸟一起从梦昔琂手里争(暴)夺(揍)嘎嘎龙的游戏。
三岁大的幼崽正是好耍的年纪,此刻的游玩将她们的天性全部释放出来,肆意的欢笑声回荡在宁静的桃源,同鸟兽的啼鸣交相呼应。
梦昔琂玩的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整个桃源空荡荡的。
在此处的鬼族除了陪她玩耍的惑芊,也就早些时候回来躺在果林里惬意偷吃果子,吃睡着了的冥火鸟。
布布莺和灵灵一趁她没注意识海,抽了几根神树枝丫去到万鬼茔,交给屠弥。
她们再和祝茸、黑泥一起检查新长出来的神树的情况。
其它鬼族这会儿停下讨论,列队静候屠弥接下来的命令。
枯藤树看向谕初岚种的那棵神树,此刻已经碎裂成灰烬,落在翠绿的草地上许久都没有消散。
不愧是神树,被渊气浸透这么久都还没完全消失。
但正因其为神树,她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它长大,只能眼睁睁看着拥有生命权能的梦昔琂传输大量生命力。
那是梦昔琂当着她们的面,释放生命力持续时间最长、量最多的一次。
虽说梦昔琂不用担心过量释放生命力损害身体,也继承了其余权能,实力要比她们强许多许多。
但在看到梦昔琂为了她们能够摆脱封印几近疯狂的时候,心还是会痛。
她们又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
竟然要自家养的孩子为她们拼命。
如果这一次放任梦昔琂不管,总觉得若真遇到关乎她们性命的时候,梦昔琂会下意识不计后果的付出,甚至为此透支自己的生命。
所以惑芊她们才会忽然阻止梦昔琂传输生命力,将她哄到桃源,不让她再关注神树一事。
明明当初说好要保护好这只翠绿的小狐狸,怎么如今她们倒是成了被保护的一方?
这样可不行。
不能总是让梦昔琂牵着她们走向幸福。
探查了半个时辰,灵灵一她们终于查清神树的状况。
屠弥对着灵灵一打了几道魔气,让她吸入体内修补过去有关神树的记忆,成功琢磨出让神树成长的办法。
“小主人给予神树的生命力,催生它生出密密麻麻的根系。”
“根系受她的意志攀上封印,以替代你们的灵魂作为封印媒介。”
“但她一个人的意志远远不够让神树的根系布满整个万鬼茔,所以不管释放多少生命力,神树都不会再生长一分一毫。”
神树的神性在于,它应周遭生灵、甚至是大地的意志生长。
生灵不息,它便不会枯萎。
羽裳当初栽种的那棵神树,正是因为天地失衡、生灵衰败、意志消弭而枯萎。
同理,谕初岚种在深渊里的神树不会长大,过了多久全都会枯萎。
梦昔琂种的这一棵,万鬼茔环境要比深渊好许多,但没有足够的意志浇灌,它将永远停留在这个高度。
灵灵一解释完,对此并不了解的布布莺和祝茸只能在她身后拼命点头。
屠弥低头,看着手里的几根枯绿色的枝丫呢喃:“意志么?呵呵……”
仅仅靠意志为养料么?
也太小看万鬼茔鬼族对于自由的渴望了。
屠弥用力甩手,将枝丫深深插入神树旁边的泥土。
走到神树跟前,看向灵灵一。
“要如何用意志浇灌它?”
灵灵一摇头,“这,我不知。”
见到记忆里那棵神树的时候,神树早已长成参天的大树,她不知道要如何用意志浇灌。
祝茸召出巫杖,抱着巫杖哆哆嗦嗦走上前,却又不敢和屠弥对视。
“我、我应该会一点。”
屠弥眯眼,“只是一点?”
祝茸腿一软,想着还是退缩吧。
但梦昔琂对着神树拼命释放生命力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双手攥紧巫杖,咬牙硬着头皮又上前几步。
“我、我会!”
“我会引导神树连接你们的意志!”
屠弥轻笑道:“这才像个大灵应有的模样。”
在祝茸的要求下,鬼族们以神树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
闭上眼,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意志。
祝茸一把抓起布布莺,悄咪咪说:“你一定要帮我看着点神树呀。”
祝茸有些后悔了。
神树聆听的是生灵的意志,身为死亡之物的鬼族应该不包括在内吧。
她现在有点没把握。
好吧,不是有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是怕鬼族的意志无法浇灌神树,就是怕神树被鬼族的意志给熏死。
但已经承诺了,跑也跑不成,会被鬼王打死的!
只好先硬着头皮上阵。
届时就算没成功,那也是努力过的结果,应该能打轻一些……吧?
布布莺表情不太自信地点头,飞到她头上趴着,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神树,生怕看漏变化。
祝茸酝酿一小会儿。
嗡——
鹿角散发出温和的月辉,吸收着周遭的灵力。
她抬起腿,踏空而行,在身后留下半透明的月辉涟漪。
随后举起巫杖调动整个万鬼茔的灵力,对着神树虔诚地诉说自己的请求:
“母亲,我以大灵巫祝茸之名请求您。”
“请您,聆听无畏者的意志。”
“请您,回应炽热的决心!”
哗啦啦——
万鬼茔所有灵力似潮水呼啸而来,包裹住每一只鬼族。
又在鬼族空荡荡的心口或是髓元的位置凝出一根月白的细管,缓缓飞向神树,插入其枝干内。
以祝茸的角度,数以万计的细管似大树根系,也似连接母与子的脐带。
屠弥和所有鬼族的脑海中皆出现一道缥缈的声音:『告诉吾,汝等为没有心的死物,为何意志如此强烈?』
屠弥嘴角上扬。
“死物?若以意志为标准,现如今的生灵貌似更像死物吧。”
神树沉默片刻。
『吾第一次在死物身上见到比生灵还要强烈的意志。』
『告诉吾,汝等意志为何?』
屠弥和鬼族下意识回答:“自然是将世界踩在脚下,让世界永远铭记万鬼茔的名号!”
世界忘记了沉睡于此的万千英灵,无所谓,这和万鬼茔鬼族有什么关系呢?
万鬼茔鬼族现在想要的,是让整个世界永远被万鬼茔的恐惧笼罩,永远铭记、生生世世都无法挣脱恶鬼的呢喃!
鬼族心口和髓元涌出红茫,顺着细管流入神树体内。
咔嚓咔嚓——
神树枝叶突然毫无预兆地崩裂,飞得满天都是。
树干上的金色纹路消逝,整棵神树极速衰败。
布布莺吓了一跳,着手调动木元素打在神树上企图保住其生机。
不料神树衰败得更快了。
他腾出一手拍了拍祝茸的脑袋,“我保不住它,要叫主人过来吗?”
祝茸没有回应他。
此刻正痴痴望着衰败得只剩下光秃秃树干的神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布布莺又拍了她一下,“傻狍子?”
不会是吓傻了吧?
那他可不管咯。
布布莺跳下祝茸脑袋,还没飞远,又被祝茸用灵力绑回来。
祝茸大手覆在他脸上,“嘘,不要说话。”
“我看到了母亲。”
布布莺疑惑歪头。
傻狍子不是珠子里生出来的么,哪里有母亲?
神树?
布布莺奋力扒开祝茸手指,视线透过指缝落在衰败成一团灰烬的神树上。
嗯……
神树已经死透了,还要怎么看?
还是说他看的方法不对?
布布莺调动木元素覆在眼睛上。
眨巴几下眼睛,再次看向神树。
“!”
他和祝茸一样整个呆住。
他看到了祝茸口中的母亲。
神树灰烬之上漂浮的巨大莹绿色虚影。
的确是神树。
又或者该说,是留存在神树中的森林之神的部分神性。
因为他从中感受到的神性,和海洋之神现身时是一样的。
簌簌——
神树灰烬忽然化作一团红色火焰,将另外几根神树枝丫也烧成灰烬。
此刻数以万计的月白色细管完全被鬼族炽热的意志染成鲜红色,像密密麻麻的血管,连接尽头这团熊熊燃烧的灼热心脏。
森林之神茵簌的虚影睁开眼,表情冷漠地对着火焰挥手。
呼呼——
火焰瞬间爆燃成一棵巨大的火树,不断飘飞出灼热的星火,落在鬼族们身上,在它们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但在鬼族的特性下,伤口没多久便痊愈,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会后,火树的火焰终于熄灭,露出一棵十几丈高、两丈粗的大树。
那树的树干和叶片都是漆黑色,和万鬼茔的黑土一样。
树干表面带有许多火焰似的红色纹路,流动的时候又像血液。
老实说,这样的树根本就不像树。
像鬼族一样,是死物。
但它却在鬼族意志的浇灌下长得比大多数真正的树要茁壮许多。
也像鬼族一样。
明明是死物,拥有的意志竟然比现如今的生灵都要强烈。
啪——
连接树与鬼的细管终于断裂,飘到枝丫上结成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灰色果子。
扑通——扑通——
灰色果子交错鼓动,能听见隐约的心跳声。
茵簌看着这棵特别的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是代表生命的神明。
她种下形同她分身的神树,让神树代她孕育生命、探寻生命、创造生命。
一棵本应死去的神树竟然聆听到死物的意志。
她感到不可思议。
又一次反问自己,死物也能称之为生命吗?
以前她从未深究,也从未认真聆听死物的意志。
不过这一次,她从这群鬼族身上看到了答案。
凡拥有强烈意志的,都能称为生命。
就算没有心也没关系。
因为那些意志,已经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心脏都要炽热了。
茵簌闭上眼,身形缓缓回到树中。
『汝等的意志吾已知晓。』
『吾接受。』
『果子代表过去,成熟落地之时,过去将会随之归于大地。』
『届时,汝等将成为真正的、全新的生命——』
『炽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