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风指的那块开阔之地,不仅有百姓居住,而且附近还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
因为传说山上曾有凤凰停留,所以当地人都称之为凤凰山。
凤凰山不算太高,位于两条岔路之间,山间隐有小溪,溪水潺潺流入山下的河谷之中。
八月底,正是此间百姓的秋收时节,这片谷地上的粮食主要以粟麦为主。
此时日虽未落,但午时的气温却已然消退,狭窄的农田里,几家百姓正在忙着收割粮食。
但随着郭绍他们的抵近,这些人家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突然扔下手中农具,不舍地看了一眼还未收割完毕的粟麦,转头向家里的方向狂奔而去。
郭绍骑在马上,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并无多言。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道理,没有人会比这些底层百姓了解得更透彻。
郭绍没有管他们,只是让各营寻找合适地方,尽快扎营,早点埋锅造饭。
三万大军聚集于此,不可避免的就要占据这里的田地。
那些百姓的农具和已经收割了的粮食,就这样堆积于军营之间,却并没有一个人敢过来跟她们讨要。
待各营稳定下来后,郭绍带着一众将领在营中巡视,见到这些东西,严令麾下士卒不得妄动。
最后看到这里的田地其实也不多,索性下令弟兄们在开饭前,先活动活动手脚,也顺便帮那些百姓将田间的粟麦收割一下。
人多力量大,就这么一小片地域,又是分布在各个营地之间,唐山军各营按照就近原则,很快就清理完毕。
然后,就把这些东西,直接堆在了田野里,没有人敢拿走一粟。
用过饭后,郭绍见天色还早,又带人在田间巡视一圈,见每块田地里都堆着粟麦,心中十分满意。
唐山军携带的粮食不多,大概也就够十日吃的。
如果将这里的粟麦全部带走,省着点吃,想必也够千把人吃上一两顿的。
但郭绍不敢这么做!
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反而将此视作对唐山军的一次巨大考验。
粮食就在身边,若想拿过来轻而易举。
唐山军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这支由郭绍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究竟跟这个世界的其他势力,还能有什么区别?
为此,他特意召集各营都头以上将领,要求他们严格约束手下士卒,防止有人心存侥幸,因为贪图一时饱腹之欲,而毁了全军将士好不容易才铸就的军魂。
“唐山军跟别的军队不一样!”
这句话,在这次临时会议上,被郭绍反复强调,甚至还让各都挨个写下保证书,表示明天走的时候,他会挨个检查。
这天夜里,郭绍顾不得困倦,一直巡视到后半夜,这才怀着不安的心绪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不等开饭,刚一起床就再次巡查各营,查看那些粟麦的情况。
等确定所有粮食都分毫未动后,他这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就好像有些癫狂了,每见到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唐山军战士,他就上前轻拍其肩,满面笑容地招呼他们尽快去吃饭,搞得战士们莫名其妙。
对于郭绍的举动,军中有些人虽然不以为然,但慑于郭绍的权威,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把这份不屑深深埋在心底,等待以后有了合适机会,再一并表达出来。
对此,郭绍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唐山军昨夜经受住了考验,达到了他对唐山军的心理预期,也间接增加了自己对攻取关中的强烈信心。
上午辰时初刻,唐山军所有士卒用过早饭,郭绍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向西北行去,只留下一堆一堆的粟麦,还有田野间那凌乱的扎营痕迹。
当这里的百姓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来到自己的田间时,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一夜都没敢合眼的他们,竟看到自家昨日未收割完的粟麦,此时正整整齐齐地堆在田里。
他们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心情,郭绍没有理会。
但唐山军的全体将士,却感觉今天将军的心情应该不错,要不然也不可能时不时地往战士们身边跑。
甚至还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乱七八糟地吼了大半天,说是给弟兄们助助兴,其实却逗了战士们一路。
又经过了两日的时间,郭绍带着麾下大军,抵达距离蓝州40余里的蓝桥驿。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座不算太大的蓝桥横跨蓝河两岸。
郭绍带领大军在此又好好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要求大家填饱肚子,说明今日不到蓝州誓不罢休。
就在唐山军开始向着蓝州,行进最后一段路程的时候,蓝州城内却已经乱为一团。
宋家家主宋守真,作为蓝州真正的掌权者,早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说有大股“红贼”正在向着蓝州城挺进。
起先他还不在意,说红贼俱被商州侯贡挡在商州城外,哪里还有功夫过来寻自己的麻烦?
可当他一次又一次收到沿途各地发过来的详细情报时,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数万贼军即将到达蓝州,可蓝州城内却仅仅只有2000守军。
虽然自己之前已经向鹰扬卫发出了求救信,但毕竟那时红贼距离自己还远,中间又有商州这样的坚城阻挡,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这个人心纷乱的年月,什么时候少过野心勃勃,一气之下就杀官造反之人?
怎么才几天的时间,这伙儿红贼竟已经快要杀到蓝州来了呢?
侯贡是做什么吃得?
宋守真此刻恨不得亲手杀了侯贡的心都有了,他以为唐山军之所以会来得这么快,是因为侯贡守城不利,商州城已经被攻破了的缘故。
蓝州府衙里,知府梁知秋静静坐在宋守真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的嘴角此时正微微勾起。
前些年,他使尽全部手段,这才得以打动了梁家家主,将他从一个偏远小县城,成功调到这个关中有名的富裕之地。
没想到这里的情况却跟功州一样,州府里的各种事务,全都被同知宋守真把持着,分毫权力都没给自己留下。
梁知秋刚来的时候,还妄想跟宋守真斗上一斗。
可哪知几番交手下来,他不仅没有取得一丝进展,甚至连从功州老家带过来的全部家当,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一空。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从进入蓝州的那一刻,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时刻禀报给宋家。
醒悟过来之后,他就不得不转变策略,将手中本不存在的权力,当着全体蓝州官员的面,彻底交到宋守真手里。
以此来表明自己已经灰心丧气,不敢跟宋家争锋的态度。
宋守真当时也顾虑着功州梁家的面子,没敢把事情做得太绝,表示只要梁知秋不再挑起事端,蓝州知府的位置永远是他的。
两者达成一致意见后,共同度过了一段时间的蜜月期。
可这样的情形,却在几个月前被打破了。
原因就在于,功州那边的梁家,在皇甫观的不断吞食下,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甚至还有全族尽灭的风险。
消息传到蓝州,宋家马上做出反应,不仅当众给了梁知秋不少难堪,还变相地将他软禁在蓝州府衙里,不再给他接触外人的机会。
宋守真现在已是蓝州同知,距离蓝州知府仅半步之遥,岂能不生出觊觎之心呢?
实际上的蓝州之主,还是要配上名义,才能更好的控制手下人不是?
本来梁知秋已经认命,时刻做好被人扫地出门的准备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股什么“红贼”居然打上门来。
“这难道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吗?”梁知秋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