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手机震了又震,琴酒接二连三的消息雪花似的飞来。
鹤丸手伸进他白色的西装裤里摸出手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自己本体刀旁无声沉默的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琴酒:…限你们半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眼前】
【琴酒:不然按照叛徒处置!】
【琴酒:定位发给你了,现在倒计时开始!】
【琴酒:30!】
……接下来的信息,他看也不看的啪的一下把屏幕熄灭。
“抱歉,我知道你并不想又再次陷入黑暗中,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
鹤丸国永看向眼眸变成一片死寂的大典太光世。
“嗯。”大典太简短的应了一句。
而后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变幻成女性模样的鹤丸。
黑色的长马尾,红色的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除了衣着外,就连身高也不一样。
他…现任的审神者竟还有这种神奇的本事。
或许,他这次真的不用再陷入无边黑暗中吧…
被召唤出,又被摁回本体刀内后。
他并没有消散意识,整个人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中,日日夜夜,也只有黑暗陪伴他。
又要被关入黑暗中了…他真的有些恐惧。
房间里的空气近乎令人窒息,大典太光世避无可避地反复回想他身为刀时,漫长的一年中,只有一天能见到光的时候。
脑海又浮现出他刚才偷窥到的画面。
黑发红眸的男孩,浅浅微笑着,温柔的看着他掌心下方的金发付丧神。
那是他从未感知过的东西,好像金色的阳光,带着灼热又陌生的烫意,太陌生了……大典太光世想。
此刻,他无比希冀那金色的光能赐予一缕在他肩上。
“好…但是…如果可以,在任务完成后,是否可以让主人他再次将我召唤出?”
他想亲自感受到那带着人类独有的温热手掌,抚摸过他的本体刀。
想被那炙热的如同热火一样的灵力灌入本体刀内。
鹤丸国永诧异:“再次?”
你想被压回本体刀内三次?
…前渣审一次。
…撤回放在你本体刀上的召唤符一次。
我可做不到第三次。
“嗯,是的。”
大典太说完那句话,就静静等着鹤丸的回答。
…三十秒后。
鹤丸国永看着千纸鹤上的黑字,长呼一口气,微笑着说,“主公说他同意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大典太光世攥着的手无意识的松开两分。
而后微微侧头瞥向窗外。
不远处的斑马线上,一老一少手牵着手,踏着一闪一闪将要消失的绿色信号灯,快步走到马路对面。
一直跟随在两者身后的付丧神们,将握在他们手中的氢气球递付给黑发的小男孩。
橙、黄、红的渐变色黄昏,被渐暗的光影揉碎成一团,零星散落在鲜亮的气球上。
“鹤丸国永殿,您现在可以…撤走贴在我本体刀上的召唤符。”
在大典太光世即将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秒。
他看见——
如同广阔星河一般的霓虹光瀑包裹在那小小的孩童身边,晚霞在气球表面碰撞折射出七彩的光。
身边是光…
手中也是光…
明亮的无法让他无法忘怀。
嘎吱一声,门被关上。
鹤丸国永背对着刚喧嚣欢闹过的房间,抬手撕下贴在门上的符纸。
低头摸出手机,给鬼丸国纲发消息。
在收到琴酒的催促后,由鬼丸先行一步去报到。
【鹤:成功惊吓到他们了吧~我现在来和你们集合[大鹏展翅.jpg]】
鬼丸的消息下一秒就回了过来。
【鬼丸:……托你的福,他们已经开始在绞尽脑汁想第三个笑话。】
【鬼丸:你慢点到也行,我现在又在帮他们找卧底…真是疯了…[微笑.jpg]】
……真是无法评价。
他们自己就是卧底…虽然是那种只在组织表层浅浅活动、连个代号都没有的那种。
鹤丸笑着回了他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光亮着的屏幕又再次熄灭。
回想起之前鬼丸在刚使用手机时,只会像个人机似的,简单回复他,“嗯”“好”“知道”这种简洁答复。
到——现在还会复制他的表情包…
鹤丸内心浅笑了一下,鬼丸,你现在更有人的生机活力了。
仰头看了一眼楼道外已经抹去油画色彩,变成一片灰黑色的天空。
夜已来临。
…………
时政护理部。
时爷爷来护理部大厅前台那,取走时遇今天的检查报告清单,以及一个便利携带的灵力检测仪。
医生说,虽然时遇身体目前暂且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他仍然要继续灵力检测。
但是不用在护理部了,在家检测也是可以的。
时爷爷瞥了一眼护理部窗外的夜空。
夕阳刚落下,星星还没出现…
趁着天色还没暗,早点回家去见小遇吧。
也不知…小遇到了新家,会不会惊喜的跑来跑去。
他和小遇的那个院子,是按照他们在种花家的老房子摆设的。
柿子树…木槿花…黄豆粉的木屋…还有放在墙角边的一垛柴火。
叮咚一声。
电梯到达,金属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下了电梯,出来时,他侧身给时爷爷让出了上电梯的位置。
时爷爷仰头看了一眼给他让位的人,是位水蓝色发色的付丧神。
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小遇给他的刀剑男士花名册。
似乎好像是叫一期一振。
小遇本丸里也有这位付丧神,时爷爷心中的小本本快速翻动。
一期一振,粟田口刀派…是兄弟最多的刀派,他还特意同建造房子的桑真设计师提了一嘴。
要留一个特别大的,至少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房间给他们。
“谢谢。”时爷爷朝【一期一振】点了点头,在准备抬脚踏上去时,他的余光瞥到一个挂在【一期一振】腰侧的平安扣挂件。
“你是中午…为我家孩子解释情况的那位付丧神?谢谢你。”
“你来护理部…是因为你的审神者生病了吗…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他注意到眼前这位付丧神,脸色苍白,眼眶旁鲜红的好似刚哭过。
出阵服下的脊背忽地狠狠一颤。
【一期一振】没想到只是中午匆匆一遇的人类,竟然看出了他的窘迫。
他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看向时爷爷的眼睛。
和平常老年人一样,眼白带点浑浊的黄,但是深棕色的瞳孔中,跳跃着对他的关心。
若是…主公也有这样一位爱她,关心她的人类长辈,那么,主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惜…一切都晚了。
因为刚哭过,他嗓音还有些沙哑,“谢谢您的好意…您是那位名为123审神者的亲人吧。”
“主公她…过几天就可以出院…我现在是来给她送晚饭。”
过几天…十天也是几天…一百天也是几天…他也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
时爷爷点点头,那挺好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看来这位付丧神的审神者差不多快病愈了。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我家孩子今天也刚出院了。”
“若是有机会,可以带着你的审神者来我家做客啊。”
时爷爷对【一期一振】报了一个他们现在居住的地址。
在得到对方友好微笑后,便又踏上了刚抵达他身前的电梯厢。
看着头顶上方鲜红的电梯数字越来越小,在柔和的播报音里。
时爷爷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刚才偶遇的那位付丧神,一期一振。
他长着一张非常适合微笑的脸,即使他不笑的时候,唇角和脸颊的线条也依旧饱满的溢出温善来。
然而时爷爷却感觉到,在他温和有礼的笑容下,暗藏着平静和落寞。
他心中到底有什么难以化解的哀愁呢?
【一期一振】愣愣的看着电梯门合拢,咔嚓一声。
让他恍惚的心猛然一跳,他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攥着手中装着便当的袋子。
转身大步朝走廊最尽头走去。
那里是他审神者梅的病房。
……
滴。
滴。
——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一尘不染的病房里,除了这道显示生命体征平稳的波动外,安静得再没有一丝动静。
病床上的少女眼眸半睁半合的,直直盯着上方的白色天花板。
亚麻色的自来卷短发,像云朵一样,蓬松的将她的脸托了起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咔哒。
下一刻,病房的门被人在外推开了。
【一期一振】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床上浅浅微笑着的主人,脚步不由得停了一瞬。
“主公…您终于醒了…”
昏迷一周之久的审神者,终于在今夜醒了。
或许是因为所有需要主公供应灵力的刀剑,都和她断开了契约。
所以…她才能苏醒。
他们终究成了主人的累赘,是连累主人身体越变越糟糕的包袱。
代号为梅的审神者,在瞧见【一期一振】泪水如同珍珠一样,一颗一颗的坠落,立刻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
“一期…不是因为你们…我的身体早就废了…”
在她成为审神者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现在本丸里还有谁?”
几秒钟后,沉默不语的【一期一振】哑着嗓子回答。
“除了我之外…还有歌仙兼定。”
梅了然的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大家应该都有了新的,力量灵力也更强大的审神者了。
歌仙…是她的初始刀,不愿离开…她也是明白的。
只是…梅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咳嗽却比话语更先出来,“咳咳…我还特意让歌仙学习了许多菜品呢…为的…就是…咳咳”
她瘦弱的身体因咳嗽而轻轻颤动。
每一声咳嗽的声音,都让【一期一振】呼吸几乎紧张得停滞了,他连忙上前将温水贴在他主人唇边,让她饮用。
喘息了几下后,梅起伏的胸口终于慢慢平复了。
她试着提了口气,音调比之前有力了许多,仿佛慨叹:“或许是为了见大家最后一面吧…我才会醒了过来。”
说完,她转头看向手贴在她后背,将她支撑起来的【一期一振】。
歉疚与诚恳被压在她长久未说过话的嗓音里,她朝【一期一振】笑了笑。
“明天,我就出院…我能感受到我的大限…到时候…就把我葬在那棵梅树下吧!”
她平静的交待着她的遗言。
“好…好的…”他想拒绝,他想说,他并不认同他主人的话。
她才二十一岁,怎么会,就这么早早的死了呢…
她甚至还没在她应有的年龄段里,拥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去看看这个广阔的有趣的世界…
主公她在本丸里,最喜欢看各种人类偶像剧和言情小说…
【一期一振】毫无血色的看着他的主人依旧和从前一样,对他浅浅微笑着。
他的手臂微微发着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发着抖。
主人她,这短短一生,除了来到本丸后,过了四年平稳幸福的日子外…
她便一直颠沛流离着。
因为是女孩…在出生后,主人便直接被她父母送走。
养父母是个好人,但是等到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主人她,便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吃剩饭,穿破衣服,挨打,是常事。
等到能上学时,却依旧让她在家打扫家务。
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便是隔着墙,听着墙那边的陶瓷工作室的学员和老师们,交谈着有关陶瓷的事情。
她对陶瓷并不感兴趣,那只是个死物,并不能填饱她饥肠辘辘的肠胃。
但是…他们每一声兴奋的语调,开心的话语,愉悦的交谈…让她觉得,快乐也是离她那么近在咫尺的。
某一日,瘦弱的花骨朵,终究还是绽放了。
或许是觉得,梅有了利用价值,可以开始生儿育女,她的养父养母,竟想将她卖给别人当妻子。
…逃吧…
在光着脚逃跑的那一夜,浑身湿漉漉的她,在公交站台上,准备搭乘深夜最后一班公交车…开始一个她也不知道终点是哪的旅程。
就在她一脚踏上公交车时,一只能口出人言的狐狸问她,“你愿意成为审神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