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在璎姬怀中的时遇,却逐渐被更深的黑暗裹挟。
他梦见了,更加糟糕的事情…
长长的楼梯,红色的鸟居,身穿白色狩服的男人,还有【他】自己…开始如湖水般发生扭曲,震荡着。
清晰的场景开始逐渐模糊,直到散成了一条条马赛克…
啵的一声。
像被巨石击破一般,他漂浮着的身体,穿过了那被重力剥开的画面。
他来到了一个白色的房间,入目全是白,穿着白色大褂的像是医生的人们,白色的实验台,还有身穿白色实验服的【自己】。
下一秒,停止不动的“医生”们动起来了,然后时遇知道了,那并不是什么医生…而是一个个心狠手辣的侩子手——
——那些白衣的豺狼们把冰冷的液体,推进那个被束缚带紧紧绑缚着的他的身体,看着他瘦弱的身体在实验台上不断痉挛。
不带一丝人情味的,掰开他的嘴,塞入棉花,防止他在抽搐中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们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切割他的身体,观察他的伤口被烈焰逐渐愈合的状况,然后重复这个过程……
……而实验台上挣扎的那个他,只能痛哭嘶哑的呜咽着,泪水糊满了他的脸庞。
啪的一声,一只豺狼一巴掌削在他的脸上,面露嫌弃的说,“别吵,你吵的我很烦。”
“想想你的爷爷,给我配合点。”
爷爷…也被他们抓起来了…
像这样…遭受折磨着…
而时遇只能旁观这一切。
他动不了丝毫,只能直愣愣的,当个无法阻拦一切的旁观者。
他看到实验台上的他如同被肢解的小白鼠一般,在实验员的眼里,他就像是一块会动的死肉,是一只可以随意处置的牲畜。
他听着他们对他评头论足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丝毫没把他当成人类一样看待。
直到一句声音,让他明白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等弄清楚这个实验品能自我愈合的原理。”
“以及他为何能在本丸未解除审神者契约的情况下,却依旧能成为本丸新主人的秘密…”
“我们就可以将我们所有的人,安插到时政里,替代那些本丸的审神者!”
时遇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发冷,浑身战栗。
那是…未被种花家时政提前发现,而先行被时诚家带走的他。
时遇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样的场景,但又强逼着自己将这一幕的罪恶深深刻进脑子里。
眼前这一幕,出现绝对有他的理由。
如果是梦…梦不可能有这么细致的详情。
所以,是有人改变了他必定要遭遇的惨状。
是谁?
所认识的所有身影,从脑海中快速闪过。
他没得到答案。
几个小时后,当为首的实验员,脱下他粘满血液的橡胶手套,哒的丢弃到废弃物垃圾桶里,松开白色的防护服时…
这场残忍的实验,终于结束了。
而他自己,也终于能动了起来。
时遇想用他虚幻的双手握住他那被束缚带捆缚的手。
好让正在遭受痛苦的他,给他一点安慰。
碰到了…
时遇的瞳孔微微收缩。
躺在实验台上的,腹腔正汩汩流血的他,蓦然睁开了他红色的双眸。
将触碰到他的手,反扣,十指交叉的握在手中。
“来吧…来和我融为一体吧…”那飘渺的声音在时遇耳边响起。
他的心慢跳了一拍,融为一体是什么意思?
还不待时遇从紧扣住他的手挣脱出。
他的身体猛地一紧,被那只牢牢攥住他的手拽着他往下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头栽进了一坛浓稠的、黑色污泥之中 。
时遇能感受到,污泥慢慢包裹住他的口鼻、眼睛、脖子…
“主公!请站在我的身后!”
是大和守安定的声音。
纷乱的记忆碎片像海啸一样席卷时遇的脑域。
“啊——!!”
大和守安定惨嚎的声音在响起,以他的忍耐力,能发出这种声音,就足以证明到底有多痛。
安定,我的安定他怎么了!
时遇睁开被污泥压附着的双眼。
只见。
几道无形的风刃穿透大和守安定的身躯,带起丝丝血雾。
眨眼之间,站在他身前,保护着他的安定,便四肢断裂的躺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口鼻中汩汩溢出,洇红了身下的土地。
“主人…我保护到你了…”
“抱歉,我…大和守安定不能再和你一同走剩下的路了。”
“碎片皆已找到…只要把树中,装着清光的瓶子取出…结界就能…”破除…
时遇眼睁睁看着那双眼含泪水的蓝色双眸,缓缓闭上。
不不不!!我不是能修复刀剑们的吗!!
仿佛利剑刺破了呆愣在原地的时遇,他的耳朵里灌满了嗡嗡的震鸣声。
喉咙忽然涌上酸涩,堵的他的眼泪瞬间涌出。
他趴在地上寻找着大和守安定的本体刀。
只要找到本体刀,我就能修复他。
安定就会和之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完整的站在他的眼前。
然而躺在他眼前的安定,身躯变得虚幻起来。
他正缓缓分解成无数白色半透明的灵子,如同点点莹光,在空气中闪烁、飘散 …
没了,一点点也没了…
时遇伸出双手尝试着,将那些灵子抓在怀中。
然而只是徒然。
时遇忽然觉得胸口很难受,好像身体里的氧气骤然间被抽出。
他喘息不出一口气,在一瞬间让他产生了溺水的错觉,他不想承认——
安定,死了。
就死在他眼前,为了保护他,且以十分凄惨的模样死了。
时遇忽然就崩溃了。
眼泪骤然间像开了闸的水,他突然放声大哭。
“抱歉…抱歉…安定…你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抱歉。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自己的弱小。
在这一瞬间。
一抬头,时遇突然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中。
“你不需要说抱歉…”
“你也只是个7岁的孩子…”
“看到你现在这么开心的活着,安定他也会感觉很开心的。”
轻得飘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种暗哑低沉的声音…
时遇努力回忆着然后找到了答案。
是【时遇】先生!
“是你吗?【时遇】先生!”
时遇激动的问。
伸手不见五指的他只能伸着双臂不安的探寻着。
明明能听到他的声音,可自己却无法看见任何身影。
“不要害怕…现在,让我来代替你去面对那些敌人吧。”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是他依旧看不到任何身影。
“不需要!我现在已经强大起来了!”
“我能使用火焰燃烧敌人,能修复好刀剑!我还能制作护身符和御守!”
时遇急促的,不带一丝停顿的说。
我可以,我能够。
我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小胖子,摁在地上打的,无力反抗的弱者!
时遇继续吼道。
“这是我自己的困难和敌人,我要自己去战胜!”
“虽然我现在没有灵力了,但是我可以让道具,让我瞬间变成大人,就算打不过…我也有能力…逃跑…不会…”
时遇仰着头,一眨眼,大颗大颗水珠就从眼里落下。
“嗯?但是,你现在累了呢…好好休息一下吧。”
时遇见到…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男人和自己擦身而过。
红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只除了和那日酒红西装的不同穿着。
【时遇】先生依旧是那副潇洒的模样。
不过,为什么【时遇】先生会出现在这里…
【时遇】十,实,食,时?…
一个猜想在他脑海中炸开。
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惊悸与迷惘里的时遇,突然扑上来,扑进【时遇】怀里。
“是你吗?那些都是你,遭遇过的…”
“对不对…?”
“痛吗…”
时遇语无伦次的问着。
“嗯…是秘密呢。”【时遇】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唇,狡黠的冲着怀中的时遇眨了一下眼睛。
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或许,不,应该就是…是未来的他。是【时遇】先生,扭转了自己将要遇见的所有惨痛未来。
他手指在【时遇】白色的睡袍上越攥越紧,褶皱绕成螺旋状。
【时遇】感觉到湿热在布料上蔓延,越来越多,直至穿透轻薄的布料,贴上他的皮肉,比火更滚烫。
“不哭了…或许,你想不想见见他们呢?”
…见见【他】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们。
只不过,他那边正是夜晚。
会让本丸里的他们收到一个非常大的惊吓吧。
原本【他】正处在睡梦中,意识却忽然被召唤到这。
当时遇在观看【他】的过往时,【他】也在观看着时遇这段时间的遭遇。
呵,让小时候的我陷入了危险的羽衣狐。
你该死了。
不,还是留着她半生不死的时候,让小时候的我杀死她。
破除小时候的我的心结。
时遇没有看见【时遇】眼中那跃动的痛惜。
他还处在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撞击的状态。
他紧紧咬住唇,因为太过用力,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未来的他,救了他…
那么他一定付出了许多代价。
“时遇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时遇知道他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想问。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他问。
“秘密哦!”还是相同的答复。
“现在…去休息一下吧!”
去看看【他】本丸里的付丧神们,或许会让小时候的我,心情变好许多。
让他知道,【他】现在过的也很好。
不要愧疚。
拥抱着他的人,伸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
时遇感觉自己离【时遇】先生越来越远。
直到…
一道自上而下打落的白光,照在他的眼睛上。
天亮了吗?
不对,他昏迷的时候,京都还是白天。
所以,他回到京都了!
园子、春绯还有小兰姐姐她们三个还好吗?
时遇猛地睁开了眼。
窗外的夜晚金钟儿铃铃铃的响着。
仰头一望,那刺眼的光亮竟不是太阳光,而是灯泡的光。
时遇被骤然强烈的光线刺得闭了闭眼,他手挡在眼前,缓缓低下头。
“阿鲁基…你醒了?”
时遇抹掉额头的冷汗,因为睡得不踏实而格外昏沉的大脑慢慢清醒,他小口喘着气,看向声音的来源。
“长谷部…你怎么在这?”
“阿鲁基?您忘了?今天的近侍是我,所以陪寝的也是我。”
灰发付丧神弯下腰,手中的手帕,细细擦拭着他主公被汗水濡湿的额角。
“…?我…不是应该在京都吗?”
迟疑停顿的话语,换来一柄锋利的刀尖抵在他的喉尖。
“你不是我的阿鲁基!!”
“你是谁!!”
压切长谷部站在白色的光晕里死死盯着时遇,声线绷硬如上膛的枪管,“你…是…谁!”
阿鲁基从未去过京都!
眼神也从未如此迷茫、懵懂,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时遇看见他眼底的山雨欲来,开口:“长谷部…你在说什么啊?”
他伸出手,想将搁在他喉间的刀刃拨开,却低头看到一双大手。
他的手肉乎乎,小小的,但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这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的,他愣愣看一会才反应过来有问题。
不对…就连他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很奇怪!!!
时遇连抵在他喉间的刀刃也不顾的,一把把被子掀开,看着睡袍下方的一双大脚。
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长大了??
还是穿越了!!!
“长谷部……我怎么突然长大了…”还是…我附身到【时遇】先生身上了??
抵在他喉间的刀刃缓缓挪动了一下,然后在他的目光中,很快收刀入鞘。
接着,时遇看见长谷部噔噔噔冲向木门那,刷的一下,拉开木门,对着外面吼了一声。
“不好了!!!阿鲁基的记忆退回到小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