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索额图又一次进了毓庆宫的大门。
而他此次的目的与除夕那晚的康熙一样——催生。
彼时胤礽正窝在暖阁里头画图样,得知索额图来了,便差人将他带到了暖阁。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叔姥爷不必多礼,先坐吧,侍墨,看茶。”
索额图如今须发皆白,但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疲态,反而精神头十足,胤礽抬眸看向他,眸底飞速掠过一丝复杂。
今年是康熙三十七年,按照历史轨迹,索额图还有五年就会下狱,饿死在牢里。
上辈子他也算改变了索额图的命运,让他比历史上晚死了将近十年。
而今生他的结局他没办法预料。
该提醒的,该规劝的,他一分不落地全都做了,只希望索额图能有个好运道,活到寿终正寝吧。
“叔姥爷今日来寻孤所为何事?”
胤礽把手里的碳笔放到一旁,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
“殿下,直郡王跟几个贝勒府中都有好消息传出来了,您也不能拖得太久,毓庆宫得进几个新主子……”
索额图看着胤礽,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眼瞅着皇上的孙辈一个接一个的出生,而太子妃入宫两年多都还没有孕信,这让他心中略有些着急。
太子妃要是不能生,那便让别的女子来生!
“叔姥爷,你越界了!”
胤礽脸色沉下来,不悦的看着索额图。
他后院的事儿,康熙都没怎么插手过,索额图却动了想给他塞侍妾的心思。
“太子爷,您从不采纳奴才的建议,可事关子嗣,奴才还是要提一嘴,这都是为了您啊……”
这几年太子基本不参与党争,一门心思扑在了工部,他有心想替太子争取一些利益,都找不到落脚点。
索额图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在呲呲儿的往外冒。
跟着这么个没有野心的主子,让他有劲儿都没地方使。
胤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而后将侍墨赶了出去,暖阁里头就剩下胤礽和索额图两人之后,他无奈道,
“叔姥爷日后还是不要说为了孤这种话了,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为了孤,你是为了自己。”
索额图脸色一垮,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奴才为您殚精竭虑二十余载,何曾替自己考虑过半分?您这话真是寒了奴才的心!”
“你说你花了二十年为孤铺路,铺出什么康庄大道了吗?”
“这……”
索额图语塞。
随即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些年拉拢人心四处碰壁,还不都是太子到处得罪人导致的。
“你们这群政客,眼中只看得到利益,只要利益足够多,就能压上所有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你可曾想过,若是失败了,你的子女亲眷又该何去何从?”
索额图眉心一跳,反驳道,
“您怎么可能失败?!”
“争夺皇位本就是一场盛世豪赌,既是赌局,那便有失败的可能性。”
“叔姥爷,皇阿玛在孤这个年岁都已经亲政八年了,但孤还是一个太子,其余皇子也都陆陆续续的入朝办差了,你应该能看出来,皇阿玛多在位的时间越长,孤的赢面就会越少……”
胤礽声音微弱,索额图却听的一清二楚。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皇子们个顶个的有出息,对皇上来说也许算是个好事,可对于太子而言,就都是威胁了。
有时候索额图都忍不住在心底埋怨,皇上干嘛要生这么多孩子。
就不能少生几个吗?
“叔姥爷,你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也该替子孙后代考虑一番,以赫舍里家的地位,只要不是被孤这个太子牵累,再富贵几代都没什么问题,可若是你脑子不清醒,办了什么混事儿,下场可能连纳兰明珠都不如……”
索额图从毓庆宫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他如今是真有几分心灰意冷了。
这些年,哪怕四处碰壁,他也兢兢业业地帮着太子拉拢人心,然而从不买账不说,还丝毫不体谅他的苦心,认为他都是为了自己。
索额图自认没有任何私心,也接受不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太子,用这种怀疑审视的角度去揣测他!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他若是不拼,赫舍里家也同样会走下坡路,那何不放手一搏呢?
可惜他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太子也不配合。
或许……是真没那个命吧。
索额图不知道的是,胤礽所做的一切才都是为了他,为了赫舍里家。
历史上索额图饿死之后,俩儿子也都被康熙砍了,上辈子胤礽被设计之后,毒酒还没送到胤礽手上呢,索额图一家子十几口嫡系,也都先排着队去见了阎王。
只可惜,他都把夺嫡失败可能造成的后果说得这么直白了,索额图依旧觉得自己铁定能赢。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年节过后,胤礽先是跑了一趟江南,把自己对于织造局的所有规划都交代给了胤祺。
又把那群顶尖的绣娘召集起来,按照他给的图样,制作精美的双面绣团扇、屏风。
布置好一切之后,便直奔景德镇。
年后外城的贫民区就彻底改建完成了,那地方是主打高端产业的销金窟。
除了主打的绣品之外,他还得送一些图样给御窑厂,烧一些憨态可掬的陶制品,届时高价卖到洋人手里。
除了陶制品,还有蜀地的竹编、木雕、民间顶级工匠制做的金银首饰,以及胤禟那里烧制的透明玻璃,都在售卖的范围内。
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回到京城后,他和胤禟便开始计划着将手里多余的铺子卖出去。
现在这地方的产权在胤礽自己手里。
若是他和胤禟吃肉,不给其余人喝汤,等待着他们两人的,肯定是数不清的麻烦,铺子留到他手里太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手头的铺子拍卖出去七成。
是卖,而非租。
在京城这地界,随便扔一块砖头,说不准就能砸中一个五品的官来,他要是只租不卖,那些官绅豪商们未必会感兴趣。
剩下的三成,足够他和老九打造的商会使用了。
在九阿哥胤禟放出去风声,要拍卖外城贫民区的铺子之后,内外城有些小心思的人就都闻着味儿,找上了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