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采抿了口茶,开口道:
“李指挥使密令下官,获取证据后要一网打尽,故前来请大人鼎力相助!”
陈新甲心中咯噔。
锦衣卫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自己那些丑事儿,必然会被牵扯出来。
自己到宣府担任巡抚,也就去年下半年的事儿。
晋商与文武官员勾结走私,这些他确实不知道啊。
可到任后就收了不少好处,至少属于被蒙蔽,定个受贿渎职是免不了的。
该来的终究来了,还是怪自己太喜欢黄白之物,禁不住额间冒汗。
高文采见火候已差不多,继续道:
“陈大人笑纳的土特产,下官略知一二。”
陈新甲大惊,事态果然如此!
可今天这阵仗并不像抓自己,还直喊帮忙,实在有点诡异。
心中陡然失去判断力,连忙作揖顺势跪地:
“贤弟救我!”
高文采一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后,才重新开口:
“大人勿忧,那些土特产,届时可说成是为麻痹对方,故意收取之。”
“这...”
陈新甲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也勾起了好奇心。
高文采微笑道:
“假若不此般处置,大人仕途何去何从?圣上颜面又何处存放?”
“这...”
陈新甲大脑飞转,若牵连进去,下狱都是轻的。
皇帝带病提拔他,也确实打了皇帝的脸。
而且自己手脚不干净,说不定皇上早已知晓,心中又变得惶恐起来。
其实他的这番猜想还真猜对了,崇祯何尝不清楚他的品行。
这家伙能力是有,就是屁股上狗屎有点多。
属于既要干事儿又要伸手那种人,主要是才能勉强过意得去。
大明当下人才凋零,方让他继续呆在宣府,并升了他的官儿。
“大人只需按下官所说即可,这件事办好了,圣上那边不会问罪。”
“此话当真?”
“当然!”
陈新甲作揖:
“请贤弟吩咐,为兄洗耳恭听!”
高文采浅笑,接下来将计划详细道出。
陈新甲不住点头,心中那份惶恐,也跟着逐渐消失。
......
宣化城南大街,范家庄园。
“老爷,此乃督宪大人请柬,邀请老爷们于明日到衙门后堂午宴,请辰时便往。”
管家范五谄媚地说。
范永斗接过请柬,微微一愣,吃午宴去那么早干嘛。
转念一想,应该是总督要与大伙儿先拉拉家常,倒也没啥,微微笑道:
“听闻陈大人乃一铁公鸡尔,去年就任抚台收了贺礼也未请吃酒。
如今更上一层楼,范某等又出手阔绰,看来是本尊自惭形秽也。”
“那是那是,听送请柬的人说,文武大员、贵胄富商都被邀请。”
“嗯,知道了。”
范永斗捋了捋胡须,问道:
“那批货怎么样了?”
“老爷,上上下下都已妥善,今晚丑时出关。”
“很好,京师那边这几日有无新鲜事儿?”
“回老爷,朝廷邸报不知是何原因,已很久未发往宣府。
听那边过来的人说,京师有个什么华夏日报,提及半个月前皇帝将内阁全部换掉。
部分勋贵哄抬粮价贪墨军饷,涉案金额不下百万,被皇帝禁足府上一个月。”
“哦?”
范永斗微愣,转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皇帝换阁臣早已司空见惯。
温体仁等本身就毫无作为,换了后看大明能不能多喘几年气儿。
那些勋贵罚罚也好,收了我等那么多好处,百八十万简直皮毛也。”
“呵呵...”
范五偷瞄一眼,马上跟着陪笑。
范永斗转而似乎意识到什么,说道:
“这批货交付后消停一段时日,待京师消息明朗再行图之,小心使得万年船!”
“是!”
又望了眼范五耳朵上缠着的布条,训斥道:
“被你那悍妇弄的?”
范管家心中一惊,哈腰表示默认。
“管不住二两赘肉,偏又惧内,你这淫虫实在活该!”
“小人知错...”
“下去吧,”范永斗挥手。
“是。”
范五退出屋外,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
半夜亥时刚过,从万全都司驻所走出近百辆马车。
“刘佥事,有劳了!”
“诸位客气,都是替东家办差,份内之事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范五连同几大家管事,还有勒家二公子,与指挥佥事作揖告别。
此处紧邻边境,处于宣化城外六十里,驻所面积很宽,却没有多少军丁。
那些院坝房屋,多年来早已成为物资储存仓库。
几大家从各地搜集的铁器、食盐、粮食,包括偶尔从京师运来的军械等违禁物,都囤积于此。
一旦张家口堡开市或是既定时日,便将物资从此处秘密转运出关。
尽管去年起已取消张家口互市,但并不妨碍上下其手,包括前任总督及现任,均被蒙在鼓里。
这一次这个所谓的商队将前往塞外,与察哈尔部完成交割。
一行人火把照得透亮,跟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哪里像个走私团伙。
就在商队刚走两三刻钟,万全都司周边涌出数百兵卒,将驻所围得水泄不通。
......
而商队这边,范管家望着绵延近两里的火龙,心里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其他几家管事,有哪些已在锦衣卫那儿画了押。
至于勒家公子,精通蒙语及建奴语言,是本次公推的出塞代表。
反正自己那悍妇和儿子都在锦衣卫手里,连今晚带的民夫,其中几个都是锦衣卫所扮。
这当中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只能按其吩咐照办,表现出一切如常。
正思绪万千间,商队已到达张家口堡。
张家口堡并非一个城堡,几里至十余里外,尚有几个堡子互成犄角。
此处堡子守军数百,由宣镇一参将坐镇,是他们的忠实搭档。
“堡外何人?”
城墙上值夜士兵高声呵道。
范管家与一民夫对望一眼,借着火光上前几步:
“某乃范家商号范五,要运布出关!”
“可有通关文牒?”
“有,劳烦军爷通禀一下王参将便知。”
“呈上来!”
士卒放下一个箩筐,范五将文牒放在筐中。
不多时,堡门被缓缓打开。
几家管事挥手,商队陆续进入堡中排列,等待着北面出关那道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