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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拔出簪子的时候,血溅了她一脸。

她手脚都软得厉害,呆了好一会儿,才死命将压在身上的男人推开。

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张着嘴发出“嗬嗬”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芸娘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她猛地回过神来,踉跄着从矮树丛里跑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回家肯定是不行的,今天这事,原本就是他们私底下同张屠户说好的,她要是这会儿满身是血的回去,只怕……

一匹马忽然从斜地里冲出来,险些撞到她的身上。

芸娘惊得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马背上那人死死勒住缰绳,堪堪在踩到她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

听见说话的是个女人,芸娘握着簪子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没事……”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在女人还没看见她身上的血迹之前离开。

但女人已经跳下了马,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受伤了?”女人皱眉问。

女人的力气极大,芸娘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

她的心里慌得厉害:“没、没有。”

“你的脸上全是血。”女人说。

“是、是我方才杀了一只鸡……”

女人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她。

芸娘不由得有些恼了。

她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头,大半夜的独自骑马在外面跑,如今又抓着她不让她走,简直就是多管闲事。

“太晚了,山里不安全。”女人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芸娘的唇颤抖着:“我……我没事!我在山里走惯了,你不必管我!”

“不行,”女人坚持道,“你一个姑娘家,万一碰到歹人该怎么办?”

我在这路上碰到的就只有你!

芸娘腹诽着。

她嘀咕了一声:“你不也是个姑娘家?”

她的声音很小,女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忽然笑了。

“咱们不一样,”她说,“你年纪还小呢。”

说罢,也不管芸娘是否同意,女人轻轻松松将她抱上了马。

“你要去哪里?”女人问。

云娘咬着唇不说话。

自从她记事起,爹娘就已经不在了。

她同兄嫂一起生活,帮嫂嫂照看两个侄子,做家里的农活,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踩着凳子给一家人做饭。

如今他们却把她卖给张屠户家的傻儿子了。

今天就是他们把她骗到这里的,那傻子就在矮树林里等着她,一见了她,就把她压在了身子底下。

她把簪子捅进了他的喉咙。

“我……”

芸娘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女人又问:“你家在哪里?”

芸娘说:“我没有家。”

女人微微诧异:“没有家人了么?”

芸娘摇头。

在今天之前,她是以为她有的。

女人沉吟了一下:“那我先带你去后面的镇子上吧,总不能把你丢在这山里头,三更半夜的。”

芸娘急了:“不能去!”

兄嫂就住在镇子上,她要是这样满身是血地回去了,他们一定知道出事了,到时候她就要被扭送到官府。

女人倒是个好性子:“那你想要去哪里呢?”

芸娘嗫嚅着:“我、我能跟着你吗?”

这样晚了,敢独自骑马在山里行走,这女人一定很有本事。

芸娘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远离兄嫂和侄儿,远离那躺在矮树林里的尸体。

她怕女人不同意:“我会做许多事的!洗衣做饭什么都会!你收下我吧,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翻身上马,将云娘护在怀里。

“那就先跟着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宁愿当牛做马都不回去,你的日子过得挺苦吧?”

芸娘的鼻子忽然一酸,险些掉下了眼泪。

其实她从来都不哭的。

四岁的时候兄嫂都出了门,她被关在家里整整五日,饿得啃生红薯,那时候她没哭。

七岁的时候做饭烧坏了衣裳,哥哥打了她一耳光,把她的牙打掉了两颗的时候她没哭。

九岁给侄儿抓鱼,掉进河里险些淹死,侄儿就在岸上静静看着的时候她没哭。

十岁割麦子的时候,两个脚趾被镰刀削掉了的时候,她还是没哭。

可现在只不过是听女人问了一句,你过得挺苦吧,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控制不住眼泪了。

芸娘紧紧咬着牙,但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女人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连忙说:“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咱们以后不用当牛做马,你想跟着我就跟着我噢!”

她在芸娘头顶说:“抓紧了,别掉下去。”

芸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一抖缰绳,马儿立刻向前跑去。

风从芸娘的鬓边脸颊拂过,她的心砰砰跳着,比方才杀人的时候跳得还快。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好像这世上所有的烦心事都被抛到了脑后,什么都束缚不住她了一样。

一直到了晨光微熹,马儿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前面有个镇子,我们在这儿住上几日。”女人说。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斗篷来,把芸娘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到了城门处,同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往他们手里塞了些东西,那两人连盘问都不曾,便将她们放了进去。

女人直奔客栈,开了间上房。

芸娘从未骑过马,在马背上过了一晚上,双腿都僵硬了。

女人把她抱下马时,她险些摔倒在地上。

女人见状笑了一声,管小二要了热水,提着她便上了楼。

芸娘裹着她的斗篷不敢动,这会儿她才看清女人的样貌。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女人长得明艳照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她穿了一身暗红色劲装,一条黑金腰带将她衬得身形尤为挺拔,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她偷听哥哥给侄儿讲的故事里,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侠。

“你、你是女侠吗?”芸娘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