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童说:“锦衣卫不像旁的,没有辞官这一说法。”
凌溪不解:“为什么?锦衣卫不也一样是个官么?”
“因为……”
卫童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
锦衣卫是专门替皇上办那些脏事丑事的,在穿上这身飞鱼服的第一日起,除了死,就再也脱不下去了。
他没说这些,只是说:“就算我辞了官,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会别的,就只会杀人。
凌溪说:“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啊!”
“普通人……是怎么活着的?”卫童茫然。
凌溪努力给他描述:“普通人要想法子赚钱,你有好多钱,不必那样辛苦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没有……”
“现在没有想做的事,是因为你根本没时间去找!”凌溪打断了他的话,“等你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就可以每样事都尝试一遍,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人活着又不是非要做什么,每天晒晒太阳发呆也是好的。”她说。
她不愿他再过这种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卫童想了想,说:“虽然现在不可能,但以后如果有机会了,我想应该可以试试。”
做不到的事他不会轻易应允,但他也不想让凌溪失望。
至于以后如何……看天意吧。
……
皇上受伤,皇子造反,新帝登基。
刘洪武是悄悄离京的,只是卫童一早便得了信,在城门处等着送他。
他一身普通的粗麻布衣,身上背着个包袱,若是不认识的人瞧了,绝对认不出来。
见了卫童,刘洪武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笑了。
他是尽量隐瞒了风声,可锦衣卫若是不知道,那就太没用了。
“你怎么来了?”他走到卫童身边,笑着问他。
卫童说:“想送送您。”
刘洪武没有急着走,二人坐到了城门处不远的茶水铺子里。
卫童问他:“大人在京中有宅邸,为何还要离开?”
刘洪武抿了一口茶,又苦又涩,完全比不上他平日里喝的。
“如今我就只是个平民了,卫大人别这样叫我。”他说。
卫童有一瞬间的尴尬:“您也别叫我卫大人。”
刘洪武笑了,看着他满眼赞许:“你这样年轻,便已经当了指挥使,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卫童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刘洪武也不介意,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这些年我在京城里树敌太多,留下来岂不是成了他们报复的活靶子?反正也攒了不少家底,不如去别处过活。”
“有我在,无人敢找您的麻烦。”卫童说,“更何况天下虽大,可哪里又比得过京城呢?”
刘洪武笑着摇头:“京城虽然繁华,可别处也未必差。”
见他去意已决,卫童便没有再劝。
“您想要在何处定居?”他问。
“还没想好。”刘洪武说,“先四处逛逛吧,等什么时候累了,找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盖一间房子,再开一块地来种庄稼——对了,我同你说过吗?我爹娘就是庄稼汉,后来打起仗来,就都死了。”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着要出人头地,这样就不会像我爹娘一样,被人轻而易举地碾死了。”
“当了锦衣卫,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所有人都怕我。”刘洪武笑了下,“我以为我会死了的。”
新帝登基,他这种先帝的爪牙,按理说应该最先被拔掉的,没想到竟保住了一条命。
卫童沉默片刻:“皇上仁慈。”
刘洪武叹道:“是啊……所以我想着,不如也像我爹娘一样,回去种地吧!春天撒下种子,夏天除草施肥,秋天收获粮食,冬天坐在暖炉旁边,盘点这一年的收成。这样的日子,听着像是神仙做的。”
卫童忍不住说:“果真吗?要担心下太多雨,又要担心不下雨,还要担心各种虫害……”
刘洪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钱不钱的无所谓,我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像从前一样拍了拍卫童的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你却还没成亲。如今你风头正盛,若是碰到合适的,就成个家吧!”
卫童说:“您不是也一个人。”
刘洪武一噎:“你说话还是那么不讨喜。”
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算啦,你自己的事,心里有数便好。”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他站起身来,说:“我走了,以后好好保重。”
卫童深深地看着他:“您也保重。”
刘洪武咧嘴一笑:“等我安顿下来写信告诉你,你要是有空,就去我那里坐坐,尝尝我亲手种出来的菜。”
卫童问:“您能认出什么菜吗?”
刘洪武:“……果然不讨喜。走了。”
他背着行囊,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路。
卫童远远地看着他,一直到他的背影变成了天边一个小小的黑点,才付了钱,转身回城。
他接替了刘洪武的职务,旁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卫大人。
如今皇上政权不稳,他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
后来又有人想发动政变,皇上早早便得到了消息,召了他去,将计划一一说给他听。
皇上知道朝中有人怀着异心,所以想趁此机会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他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暗中搜罗证据便是。
这些事卫童做惯了,心中毫无起伏,直到听到那造反之人的名字。
“……凌柏?”他喃喃道。
皇上点点头:“对,那孩子从前你还见过的。对了,他妹妹如今仍在你那里吧?”
卫童有点恍惚:“是……是在我那里。”
“你这些日子多留意她些。”皇上说。
卫童下意识分辩:“小溪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笑了:“朕并非说她与凌柏相互勾连,不过是想说,女孩儿心思细腻,那又是她哥哥,到时候她难免会难过,你在旁边劝着些。”
卫童有些惊讶地看着皇上,皇上咳嗽了一声:“毕竟他们兄妹从前还救过朕的侄女,有这层关系在,直接将人杀了怕是不好,可放也不能直接放……”
卫童明白了:“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