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老赵笑容和蔼，看万天明的眼神，不像是领导在看下属，反而像是家里长辈，在看一个很中意的后生。
“老赵，我想申请，在我们村先搞个试点。”
“毕竟，下边的情况跟县里不一样，比如说饲料方面，县里大部分要靠供应的饲料，可生产队里，有很多现成的东西，昆虫、野菜什么的，都可以用来喂大鹅。”
“尤其是附近有水塘的地方，每天赶着大鹅去水塘里放就行，它们可以自己捉小鱼小虾吃，这些都是没成本的，能省下不少。”
“我想先自己摸索一遍，做得好不好的，至少先探探道，应该对以后大范围推广有帮助。”
老赵乐得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条缝，“小罗啊，我上次跟你说什么来着？天明虽然不在咱们技术组里边，可脑子里想的，可比咱们技术组的人还周到。”
“甚至，还知道我在想什么。”
万天明故作不解，“老赵，您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呀！”
老赵笑道：“你这臭小子，还在这给我装糊涂呢，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想让你帮我养大鹅？”
“呃，这个……”万天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赵继续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个想法很好，正好跟我想到了一起。”
“不过，现在就孵了那么三百多只鹅，我肯定是舍不得给你的。可我也不能让你闲着，你领五百只种蛋、一套设备回去，自己孵，自己养。”
“可这鹅不算你万天明的，是在你们生产队里办试点。”
“从孵化，到喂养，你都给我详细记录，你作为试点的负责人，我可是要问你要数据的。”
“知不知道？”
老赵笑呵呵地看着万天明。
万天明直接来了个立正，“是，保证完成任务。”
老赵笑得更开心，眼神里甚至有了几分宠溺。
“小罗啊，你跟着一起去，帮着把县里和公社里的手续都办一办，然后去队里指导一下。”
罗有志低头笑道：“赵叔，瞧您说的，我还指导人家呢，人家指导我还差不多。”
老赵直接踹了他一脚，“废话，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出息，明着说，是你过去指导，实际上，是让你过去学习。”
“你是县里的技术员，这样说出去好听，不知道吗？”
“要不你让我在报告上怎么写？写你去生产队送毛蛋啊？”
三人都笑。
老赵不只管着孵大鹅，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交代完了，就让罗有志带着万天明去领种蛋和设备，还特意嘱咐罗有志，多给万天明带点毛蛋。
那些孵不出来憋死的蛋，除了吃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了，虽然味儿不咋样，可好歹是口东西，拿回去让家里人都尝尝。
这可把万天明高兴坏了，虽然自己家里也养了鸡和鹅，可下的鸡蛋、鹅蛋根本舍不得吃，都得攒着，一年到头，家里的油、盐，还有上学的书、本、文具钱，全指着这些鸡蛋、鹅蛋呢。
少一个鸡蛋，少好几分钱呢，一个鹅蛋，更是得一毛多，那装蛋的罐子，就是葛老太的宝贝，葛老太天天抱着数。
林小玉刚进门那会儿，葛老太蛋罐子里少了两个鸡蛋，万天勇说是林小玉吃了，林小玉说是万天勇吃了，审不出来到底是谁，万有寿把他俩按在凳子上，挨个抡着皮带抽。
俩人也就是从那时候，结下的仇，从此再没有亲近过。
万天明做为家里的壮劳力，也是一年到头闻不上个鸡蛋味儿，老赵一说给毛蛋，他怎么能不高兴？
养殖场里的吃毛蛋吃腻了，他们一家可没有。
虽说瞅着有点慎得慌，可在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谁还管慎得慌不慎地慌，饿急眼了，掏老鼠吃的都有，别说毛鹅蛋了。
两人乐颠颠用养殖场的车装了种蛋、设备和毛蛋，还顺便带了几个煮熟了的毛蛋，绕路去了趟医院，把煮好的毛蛋留下给张顺补身体，便回了团结公社。
万天明上午来送毛蛋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还跟张长贵说，县里让他养大鹅，结果，下午秦嫣就来告诉张长贵，说万天明死了，这让张长贵如何接受得了？
“丫头，人命关天，这事儿可不兴开玩笑啊！你看清楚没？那真是天明？”
秦嫣眼泪早下来了，“我一上午都跟他在一起，我们俩一块儿进的百货大楼，他穿的衣裳都是我给他买的，怎么可能认错？”
“我也希望不是天明，我也希望他没事，可是，可是，长贵叔，天明真的没了。”
说着，秦嫣直接蹲在地上，捂脸哭了起来。
陈大美也从病房里出来，抹着眼泪，说万天明确实没了，她这个当大娘的，亲眼看见的，本来打算去走亲戚，现在出了这种事，亲戚也不走了，回家报丧吧。
其实，刚才张长贵想问秦嫣一句，知不知道万天聪也来县城了？万天聪跟万天明长的双胞胎似的，有没有可能被车撞了的那个，是万天聪？
毕竟，昨天他就是在秦嫣住的那个小院门口，看到万天聪的。都是一个村的，万天聪去找秦嫣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看到陈大美过来，张长贵只能把打算问的话咽回去。就算他不希望万天明出事，也不能说死的是万天聪吧！陈大美可是万天聪的亲妈。
“长贵叔，我和大美婶子都是女人家，没经历过什么事儿，我跟天明以前又处过，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长贵叔，您看，这样行吗？您陪着大美婶子回马坡大队，顺子这边，我来照顾。”
秦嫣这么说，倒也不算无理要求，毕竟，万天明是因为张顺才来县里的，现在在县城出了事儿，张家不能说什么都不管。
秦嫣现在又跟张顺处着，算是张顺的对象，她留下来照顾张顺，让张长贵回去处理万天明的事情，也说得通。
可张长贵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不相信万天明死了，也不放心把张顺交给秦嫣照顾。
张长贵蹲在墙角，掏出烟盒包，又开始裹烟，裹好后，叼在嘴里却一直没点。
攥着烟盒包，琢磨了半天，张长贵狠狠把嘴里的烟扔进垃圾桶。
“你们在这等我，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