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很温柔,梅一诺坐在摩托车后,看着那间困了她十七年的老屋慢慢远去。
到车站时,已经六点半。
比起梅庆年的慌张,梅一诺背个包,神情相当怡然自得。
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姜逸阳,男孩今天的打扮跟她有些雷同,白体黑裤,脖子上挂着耳机,正在从一对夫妇手里接过行李。
梅一诺没有上前打招呼,拿着票带着梅庆年往候车厅走。
梅庆年在给姜逸阳打电话,之前的梅一诺他担心话少瘦弱可欺,现在,担心的点又多了一条,小丫头一看就很好骗。
万幸她剪了个小子头,还黑。
姜逸阳接电话了,一边喂喂喂,一边跟父母挥手告别。
进了站,梅庆年总算看到他了,朝他挥手,队伍会师成功。
姜逸阳收了电话,几步上前,叫完人目光就僵在了梅一诺身上。
说实话,高中三年他真没怎么注意过梅一诺,倒是梅菲尔常在他耳边念叨,他才留意到每次领奖好像都有这么个人。
成绩不是顶尖那一拨,跟他差不多水准。
黑、瘦、没话还不爱搭理人是后来接触后,姜逸阳给她贴上的标签。
也正因为人话少,他才起了邀人同行的心思,既安了父母的心,一路上也不会被打扰,不需要时时刻刻维系社交牛逼症的人设!
很好!
可眼前这个……
还是黑,还是瘦,依旧不说话不搭理人,可就是有东西不一样了。
外在是一方面,比起稻草般的长发,现在的发型更适合她。
特别是看清她那一身行头,姜逸阳都失语了。
这牌子的专柜什么时候开到他们市来了,他怎么不知道?
天杀的,就梅家那家底,这一身还不给掏空大半?
爱慕虚荣!
梅庆年还在拜托姜逸阳,“她第一次出远门,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儿。到了学校,给我回个电话。”
“叔,你放心,有我。”
嘴上应着,姜逸阳已经开始后悔找梅一诺一起了。
反正爸妈也不进站,早知道当初就撒个小谎,哪里需要真找个负担一起。
首发站提前了二十五分钟检票,队伍排的老长。梅一诺就一个装样子的背包,反倒是姜逸阳拉着皮箱背着包,手里还提着方便面和水果。
梅庆年这时候又开始担心准备不足,“明天中午才下车,就两桶面是不是太少了?我再去给你买两桶。”
“够了。”梅一诺拉住他。
队伍开始快速往前移动,她退到队伍最后,感受着梅庆年的担忧和不安。
这种纯粹为她的感情极少有,上一次还是十三岁那年,梅庆年扭身反转,推开她而后被车撞腿。
梅一诺没法否认,她贪恋这种感觉,即便心里还没过他任由梅鸿飞带走她的那关。
不得不走了!姜逸阳已经过完安检,在转弯口等她。
“你回去吧,对自己好点儿,等我回来给你带酒。”
梅庆年看着消失在人流里的瘦弱背影,眼窝子一下热了。
这半个来月,他察觉到了梅一诺的变化。
梅庆年能理解,长期压迫会激发人的逆反心理。
当年他也曾想不管不顾,可他到底没忍下心,现在看,这丫头也是个心软的。
她说给他带酒,她还会回来。
上了车的姜逸阳和梅一诺一个比一个高冷,两人并排而坐,中间却生生空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事实是,确实还有一个位置,靠走廊的人还没来,现在梅一诺坐在边上。
对面靠窗是个阿姨,另两个位置空着,她正将带上车的吃食堆在小桌上,一个人就占用了所有位置。
姜逸阳直接戴上耳机眼罩,拒绝交流的意思明显。
梅一诺不逞多让,空间里手机从最老款到她死的那年的最新款,细数下来有几十台。眼下就是最老款的手机,也不方便拿出来。
在姜逸阳眼里,她就是贫穷的代名词,这时候拿个刚在国内上市的水果机,不搞事嘛。
好在天一准备充分,随身听有好几个,同样是牌子货,不方便拿出来,但不耽误听音乐。
耳机一戴,谁都不爱!
直到发车,对面和身旁都没再上人。
下午时,对面来了一男一女,是对小情侣。
姑娘频频看了姜逸阳好几眼,引得男生有些不忿。
两人开始咬耳朵,梅一诺起身去洗手间,那气味恶心的她不想再在车上多喝半口水。
结果回来就见自己位置上坐了人,是个女人。
一个一眼不会太惊艳的女人。
她妆容清淡,涂了点儿粉色唇膏,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看上去实在普通。
梅一诺轻描淡写的扫了眼车厢,不知不觉间,竟然满座了。
“麻烦让让。”
女人见是个大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学生。她斜了斜身子,方便她进去。
这回梅一诺不得不坐中间了。
六人面对面,中途姜逸阳取下眼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靠窗假寐。
这么久人就没去过洗手间,不的不说,肾好!
对面的阿姨跟身侧年轻小男女搭话,女孩儿不失礼貌的笑笑,没接茬。
于是他们这两排意外的安静。
梅一诺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只是坐中间真极不舒服,腿伸不直,背还僵着,她发誓,最后一次这样委屈自己。
又坚持了两个小时后,天色暗下来,梅一诺坐不住了。
她起身活动筋骨,顺便打算找乘务员问问有没有卧铺票。
结果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单方面的熟悉!
梅一诺看过他的照片,遗照。
男人帅得过于明显,以至于时隔多年,梅一诺还记得他。
简小涛的哥哥,简什么没记住,当初年少,光看脸了。
梅一诺视线并没在他身上多停留,某方面来讲,都是同道中人,怎样的视线和动作会引起有心人注意,她清楚。
梅一诺去找了乘务员,说了卧铺的事,运气不太好,现在没有空位,只能等。
回座位的路上,她又想起了简小涛。
比起简哥,简小涛长得很务实,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两眼。
不得不说基因也很随意!
简小涛机警、聪明、还勇敢,是为数不多死了让梅一诺感到可惜的人。
那一次的消息是梅一诺给的,简小涛若是放那人一马,他本可以不死。
可他不愿放虎归山,然后就同那只虎一起永远停留在了25岁。
梅一诺去他墓前看过他,然后记起简小涛说过,他原本考上了大学。
正常上大学死肯定是会死的,但大概率不会这么早死。
他哥因公殉职,简小涛要给他哥报仇,而后改了志向。
说起来,简小涛有讲过他哥殉职似乎就是在火车上。
会这么巧?
嗅着身侧女人身上的气味,梅一诺不得不悲催的承认。
他大爷的,可能真就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