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白直起身,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泵房的每个角落。
只是当他的目光在混合池表面游移时,突然被观察窗上一道细微的反光吸引。
他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玻璃,呼出的白气在窗面晕开一片朦胧。
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玻璃内壁残留着几道几乎透明的痕迹——那是不同液体干燥后留下的分层印记。
最上层是一抹淡红色的薄膜,约莫占据窗面三分之一的高度。
中间层则沉淀着暗红色的絮状物,如同凝固的血块血丝混合交织,厚度明显也比上层要厚重许多。
最底层附着着一道极细的黑线,笔直得像用墨线弹出来的,若不细看几乎要错过。
于白微微眯起眼睛,让视线与观察窗形成斜角。
光线穿过玻璃时,那些分层的痕迹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约莫两掌高、一掌宽的玻璃窗嵌在厚重的金属框内。
于白的手指缓缓贴上观察窗冰凉的玻璃表面,修长的指节在厚重的玻璃上投下几道狭长的阴影。
指尖抵住窗框上缘,拇指自然下垂——指节末端正好落在窗面三分之一的高度,那里正是一道淡红色分界线。
测量第一次完毕后,于白随后又换了一种测量方式。
左手五指张开贴在玻璃上,从拇指根部到小指末端的距离几乎覆盖了整个窗高。
淡红色的上层痕迹停在他食指第二关节处,约占据窗高的三成;
暗红色的中层沉淀则蔓延至无名指根部,厚度明显更为饱满;
最底层的黑线,正与他小指末节的纹路重合。
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微微蹙眉。
玻璃厚得惊人,至少有他小指粗细,这让窗内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水幕。
这样的比例让于白意识到,这绝不是小剂量的调配——上层液体至少要注满到整个混合池的三分之二,中层则要占据将近一半的容积,底层黑液虽少但也需要稳定的流量。
于白把目光又移向到三根粗壮的管道,每一次阀门开启的时长,似乎都决定着最终配比的成败。
尽管这个观察窗的大小有限,不过于白依然能通过观察混合池内壁上的液体冲刷痕迹,来判断每一种液体的上限在哪里。
估摸着估摸着,于白大概心里有个底了。
既然能根据液体分层痕迹来推测出,这个混合液各项的分量。
那接下来,就应该轮到——开闸,放水!
不过于白还是没有贸然拧开旋钮,他的视线从观察窗移到操作台。
他俯身凑近,发现每个表盘都带着机械长期运转留下的些微痕迹。
螺旋纹路压力表的刻度盘上,七道主刻度线因长期摩擦而发亮,其中第七道的凹槽明显更深。
交错三角形压力表的五条主刻度线末端,都对应着一个微小的凹坑,像是被反复撞击形成的。
而第五个凹坑周围的漆面已经完全脱落。
平行竖线压力表的两道主刻度线因长期摩擦,顶端形成了明显的金属疲劳痕迹。
指针停驻时,尾部的配重块总会与这两道痕迹对齐。
于白盯着看了许久,或许,这些磨损的痕迹所提示的,
正是关键位置——第七道凹槽、第五个凹坑、还有两道竖线的顶端——就仿佛这是机械本身留下的操作指南。
思索一下,于白最终还是将手搭在第一个旋钮上,缓缓转动。
旋钮转动时,传来艰涩的对抗感。
起初只有微弱的震动从操作台传来,但随着于白加大对旋钮的扭矩,
整个泵房逐渐震颤起来,就像再次被打着火的摩托车。
地面传来低沉的轰鸣,天花板的管道开始簌簌抖动。
左侧的粗管道率先发出“咕咚”的闷响,管壁剧烈震动了几下,随后一股鲜红的液体从管口涌出。
那红液鲜艳,沿着管道内壁缓缓下滑,在观察窗内形成一道跃动的红线。
于白的目光紧锁在螺旋纹路压力表上。
指针随着旋钮的转动缓缓移动,划过一道道发亮的刻度线。
当接近第七道凹槽时,指针开始剧烈颤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他放慢旋转速度,指尖施加更精准的力道,控制着,让指针一点点向凹槽靠近。
管道内的液体流速,随着指针位置不断变化,时快时慢。
当指针终于卡入第七道凹槽时,整个泵房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后左侧管道的液体流动声变得平稳而有规律。
压力表指针稳稳停在凹槽中央,不再晃动。
于白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心里感到振奋。
看来这样做是有效果的!
他留了一个心眼,突然回头,目光扫向身后那扇门。
门上的钟表走针果然又开始移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刻度。
他猛地转向操作台侧面——那个圆形表盘的麦杆指针也在缓缓偏移。
窗外麦田随即也响起一阵规律的脆响,像是又有一株株血麦折断消失。
表盘中间圈的麦穗凹痕正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逐个黯淡,最内圈的空心指针已经移动了明显的一段距离。
钟表走针的速度似乎与管道内液体的流速同步——每当压力表指针大幅度颤动时,钟表的秒针就会突然加速;
而当液体流动平稳后,走针速度又略微放缓,但始终没有停止。
于白的手指仍搭在旋钮上,能清晰感受到两种时间在同时流逝:
一种是钟表机械的走时,另一种是表盘上麦穗消失的倒计时。
麦穗消失,也就意味着于白无法再完成收割任务。
而钟表走时结束,也就意味着于白离精神耐受值清零不远了。
呼——
轻轻呼出一口气,于白等了好一会,确定流出的液体流速稳定后,决定同时把剩下两个管道给打开。
这样三管齐开,能尽可能节省时间。
于白双手同时握住剩下的两个旋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