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好疼,”赵雪莲苍白着脸,伸出葱白的手指,捏住男人的龙袍一角,颤抖着嘴唇嘶喊,“臣妾好疼!”
美妾在旁娇声呼喊着疼,陈卓璟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陈卓璟紧蹙着眉,“去传朕的轿辇来,”
鲜血奔涌而流,瞧着便让人心疼。
崔雁宁收起对赵雪莲的怜悯,强装冷脸,不再去瞧,去瞧什么?
去瞧陈璟卓满脸慌张地关心美妾吗?
还是去瞧陈璟卓如何用自己的轿辇送赵雪莲回去?
她可没有这个兴致。
崔雁宁一伸小臂,桂花紧着力气来搀扶,“娘娘~”
桂花满脸心疼,从小伺候到大的国公府独女,与陈卓璟成婚不到思念,守孝三年,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她怎么能不心疼?
崔雁宁眼前一黑,瞳孔忍不住向上翻,凭着最后的意识,尽力驱使身子,往桂花身上倾倒。
“娘娘~娘娘!”
秋芝眼疾手快地将整个人跪在地上,避免让崔雁宁磕到碰到。
陈卓璟猛地一下转身,肉眼可见的神色慌张,手臂发力,一把将崔雁宁抱起。
“快!去传太医!”
秋芝一愣,“是、”
承乾宫,太医李世良施针,摸过脉后,面色凝重。
“敢问姑姑,皇后娘娘是否格外嗜睡?”
“是、”桂花应答,“皇后娘娘说身子疲累,这小半个月,白日里一睡便是三四个时辰。”
陈卓璟坐在床榻边,跟着担忧问询,“可有不妥?”
“回陛下,微臣斗胆,向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讨要皇后娘娘安胎药的药渣。”
陈卓璟点了下头。
秋芝心慌起来,“奴婢这就去拿!”
太医李世良细细查验一番药渣。
“陛下,皇后娘娘的安胎药中,被人足足加了三倍的草镰子。”
“何解?”
“这草镰子,本是有安神助眠之效,想是皇后娘娘多日忧思难眠,太医才加了这味草镰子。”
“有孕的妇人本就不宜多用汤药,毕竟,是药三分毒,恐会伤及龙胎。”
“这足足三倍的草镰子,所幸娘娘才喝了小半月,还未有大碍。”
“若是这安胎药一直喝到足月,腹中龙胎,定会胎死腹中。”
崔雁宁僵硬着身子,强忍着情绪,眼角飞快滑下一滴泪。
原来,她的孩子,是这样没的。
她的孩子,才不是病儿。
明明就是康健的。
崔雁宁为自己的蠢笨气恼,泪水像穿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身下铺着的兔毛垫子上。
秋芝跪下叩首,恳求男人,“还请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
“起来吧!”
陈卓璟的语调,听不出半分的异样。
“年茂图~”
“奴才在。”
“去让司正司的岑华安来查!若是查不出真凶,司正司上下,去给先皇殉葬。”
年茂图满脸诧异,弓着腰应答,“是~”
陈卓璟搭了眼地上跪着的李世良,“皇后这胎,由你来看护。”
陈卓璟面色未有半分变换,却说出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话,“若是不能母子平安,你李氏全族,不必活着了。”
“是~”
“微臣定当竭尽心力,用尽毕生医术,保得娘娘,母子平安!”
“嗯、”
陈卓璟抬眼,看向床榻上躺得僵硬笔直的女人,眼眸里说不清的复杂。
小太监年福力来回禀,“启禀陛下,储秀宫差人来请,”年福力眼神一搭,“说是柔妃娘娘身子虚弱,龙胎怕是保不住了。”
陈卓璟眼皮微皱,“拿两支老参给她送去,让她好好养身体。”
“是~”
前世种种,皆翻涌而来。
崔雁宁实在憋不住酸涩,索性扶着肚子,慢慢挪动身子,侧身背对男人,将头紧缩在棉被中,低声抽噎。
喉咙堵得哽咽难受。
抽泣声愈来愈大。
她是个没用的女人,没有相伴相守的丈夫,留不住丈夫的心,就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她不是个好娘亲。
“娘娘~”
秋芝跪地,满眼心疼。
“都下去吧!”
“是~”
瞧着陈卓璟脸上,未有半分情绪,秋芝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家小姐脾气本就执拗,陛下又……
若是陛下又说了什么惹小姐伤心的,怕不是又要争执起来。
那小姐……
秋芝跟着桂花退下,守在殿外。
陈卓璟沉了口气,伸出手掌,搭在女人赘着肉肉的小臂上,柔声轻启,
“宁儿,是朕。”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崔雁宁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遥想前世种种,尽数浮现在眼前。
“陛下还记得,臣妾为什么叫雁宁吗?”
“因为臣妾出生时,爹爹在外行军打仗,未能赶回来陪伴,娘亲是自己生下臣妾的。”
“雁是忠烈之鸟,南来北往,从不会丢弃伴侣,若是母雁受伤身亡,公雁便会抛下一切,殉情而死。”
“娘亲说,希望臣妾此生,能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像爹爹一样,一生未纳姬妾,只钟爱娘亲一人。”
“而宁字,是娘亲盼望,盼望天下无战事,四海安宁。”
“因为这样,爹爹肯定就会一直陪着娘亲了。”
崔雁宁瞧着那张未有半分动容的脸,狂狷不羁地放声大笑,声声入耳,皆是对自己的天真痴傻的爱,最大的讽刺。
想到这里,崔雁宁哭得声音更大,频频抽搐着身子气喘。
“宁儿,你可觉着,身子好些了?”
陈卓璟宽厚的手依旧搭在女人臂膀上,赘肉软绵绵的,传来丝丝温暖。
“嗯、”崔雁宁鼻音哭得很重。
“安胎药的事,朕会查清楚,定会给宁儿一个交代。”
崔雁宁依旧不肯将身子侧转过来。
也根本没机会看到,陈卓璟的满眼柔情。
“陛下朝政繁忙,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泪珠再度翻涌着滚下来。
她压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泪不尽,爱不止。
“那宁儿好生歇着,莫要再伤情了。”
“谢陛下关心。”
她尽量,尽量做的不失礼数。
陈璟卓走后,崔雁宁缓缓挪动身子,轻抚圆肚,感受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她记得,他是个男孩。
前世,她疼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将孩子生下来,被告知是个病儿,她的心都碎了,碎得连渣子都不剩。
而陈卓璟……
他是如何做的?
“既是病儿,草草葬了,莫要带病给其他体弱的孩子。”
后宫里,哪有别的孩子?
当时禧嫔怀上身孕,肚子也大了,他竟嫌她的儿子,会过病气给她,妨碍她的孩子养着了。
“再拿些上好的血参,给皇后补气血。”
只此两句,打发了她的十月怀胎。
亲手折断了崔雁宁对他的半壁温情。
崔雁宁压抑不住伤情,放声痛哭出来。
“娘娘,”秋芝要劝,桂花拦下,“娘娘要哭,便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些。”
秋芝抬起袖子,三两下擦干眼泪,“我去给娘娘做碗馄饨。”
王二宝等在殿外,见秋芝出来,忍不住发问,“娘娘可好些了?”
秋芝叹了口气,摇摇头。
“储秀宫那边可有消息了?”
王二宝弓腰缩头,长得也不够俊俏,身高不过五尺,为人却憨厚老实,知恩图报。
“小于子在那盯着呢。”
秋芝愤愤地说,“最好疼死她才好!”
“秋芝姑娘,这话可说不得,万一让有心人听见了,连累了娘娘可怎么好。”
“我知道,这不是没人听见吗?”
王二宝压低声音道,“这两日咱们多受累,趁着这个机会,把宫里那些人好好查探一番,今天这事,我听着都心慌,万一以后再有这事……”
“呸呸呸!说什么呢!”
王二宝说得倒是在理,“咱们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嘛!”
秋芝沉了沉眼神,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