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出去,你们两个守好门。”云曼低声吩咐,声音如九幽传来。
屋里,只留一头待宰的牲口,还有曼娘。
银刀划开肌肤,血一下子渗了出来,皮被微微掀开。
锉刀磨骨的声音,像春蚕食桑……“沙……沙……沙……”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沈竹茹从剧痛中睁眼。
迷魂散的药效,正在消退,她看见铜镜里,左脸血肉模糊,锉刀正贴着耳蜗打磨下颌角。
曼娘“啧”了声甩开工具,给她嘴里塞进一块破布:“你怎这么早就醒了?好好咬着,别让我前功尽弃。”
沈竹茹喉咙,被破布堵得发不出惨叫,四肢在麻绳下磨出血痕。
铜镜里,映出曼娘猩红的指甲,正捏着她掀开的皮肉,锉刀刮骨的声响,像是冰锥扎进耳蜗。
房梁上悬着一条红绸,落下来,缠住她痉挛的脚踝。
“呜……呜……呜……”泪如黄河水,滚滚而下。
曼娘皱眉,语气中满是不耐:“给我忍住,要是眼泪流进伤口,你就等着整张脸溃烂吧。”
沈竹茹咬紧牙关,红绸越缠越紧,勒得她脚踝骨咯咯作响。
好歹,也给她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曼娘掰开她咬烂的牙关,将生肌膏混着醉骨散灌进去:“今日就到这吧,明日再磨一下右边,也算是成功一半了。”
曼娘弯身解开绳索,沈竹茹全身透湿,左脸肿得不成样子。
她哆哆嗦嗦开口:“多谢……大师……我……一定……会撑住的……”
曼娘收起工具,冷冷道:“但愿吧。看着点她,别寻了死。”
云雨微微发抖:“是,大师。”
曼娘转身离去,西墙暗门“吱呀”一声关上。床边的铜盆里,全是透湿的染血纱布。
这一夜,沈竹茹生不如死……
……
次日,洛华苑暖阁。
苏时瑾斜倚在榻上,指尖把玩着青玉药瓶。
凌黛低声禀报:“小姐,沈竹茹昨夜倒是撑住了,今夜曼娘说她要是能撑下去,就给她喂‘百日娇’。”
苏时瑾轻笑一声,将药瓶抛给凌黛:“她会撑住的,这是货真价实的迷魂散,给曼娘送去吧。”
她起身坐到铜镜前,指尖抚过那张倾城的脸,“告诉曼娘,给她多喂些止疼汤药。”
凌黛接过药瓶:“是。”
苏时瑾站在窗前,望着满院梅花,指尖摩挲着腰间玉扣。
嫣然端着茶盏走进来:“小姐,您站了许久了,喝口茶暖暖身子。”
苏时瑾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刺骨。她抬眸看向她:“嫣然,怎的手这么凉?”
窗外梅影,映在嫣然低垂的睫羽上,抖落几点细碎光影。
“奴婢下去烘烘火就好。”嫣然慌忙抽手,茶盏险些翻倒。
她慌忙转身,苏时瑾攥住她袖角,把人拉到熏笼旁。
鎏金竹节炉,烘着嫣然冻红的指尖,苏时瑾温声问道:“可是月信来了?我记得你向来畏寒……”
“小姐!”嫣然耳尖红得滴血,指节在她掌心微微发颤。
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她看见自己眸中翻涌的暗潮,忙闭眼压下那些念头。
苏时瑾却当她疼得厉害,伸手去揉她小腹:“自那次你为我挡剑,便落下的病根,让我帮你揉揉吧。”
“小姐别碰!”嫣然猛地后退,后腰撞上妆奁,洒了满地的胭脂。
她盯着那一地胭脂色,想起昨日,小姐与熙王缠绵的情景。
苏时瑾怔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衣料滑走的触感。嫣然扑通跪下:“奴婢失仪,请小姐责罚。”
“你近些日子,与我越来越生分了。”苏时瑾弯腰搀她,青丝扫过嫣然手背,“可是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未和你下棋品茗……”
“小姐是要做熙王妃的人!”嫣然脱口而出,喉间尝到铁锈味。
她死死掐住掌心:“奴婢……奴婢这就去取新的脂粉来。”
苏时瑾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总觉得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她比自己,还大上两岁,是得问问她的想法了。若是可以,该寻个合适的,给她成个家。
她与别的丫鬟不同,曾是官家小姐,普通的男人恐怕看不上。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冷锋挺合适,好歹是鸿煊的人。
想到嫣然的婚嫁,不禁就想起春兰与秋月,那两个丫头也过了二十了,这些日子被她派去收租了。
等回来,也得考虑考虑她们的终身大事。
“小姐,马车备好了。”陈妈妈进来福身道。
苏时瑾起身:“天冷多备几个手炉,每个丫鬟婆子都备一个。”
陈妈妈躬身应是,又去嘱咐下面的小丫鬟。
知夏给苏时瑾,裹了一身火狐大氅。
苏时瑾的脚步,顿了一下,吩咐道:“去箱笼找一件狐裘,给嫣然送去。”
知夏笑着应下了,嫣然人缘颇好,与洛华苑的人都相处得很好。
最关键,众人都知道她救过主子一条命,所以待她不同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经过回廊时,苏时瑾仰头望着天,这般雪亮的天色。
京都的冬天,格外长,最主要雪水格外多。也不知春日还有多久,才能来。
苏时瑾拢了拢大氅,雪花落在后颈,恍惚像极了某人唇瓣碾上的触觉。
……
苏府门前的石狮子,覆着厚雪。
苏时瑾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县主万安。”管家苏福跪地行礼。
穿过垂花门,雪粒子突然密起来。
抄手游廊里,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扫雪,见苏时瑾过来慌忙跪倒。
二房庶妹苏青莲小跑过来,藕荷色斗篷上落满雪粒子。
“二姐姐!”苏青莲一张脸冻得通红,“祖母刚刚还念叨你,说库房新得了暹罗国的血燕……”
苏时瑾替她拂去鬓角碎雪,瞥见她袖口露出的青紫掐痕:“你这手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大姐姐来过。”苏青莲慌忙扯袖遮掩,“说是给婆母求医,叫爹爹赶了出去,连大门都未进。”
她凑近些,呵气成霜:“母亲气恼,所以拿我出气。”
苏时瑾握紧她的手,有些生气:“她自己女儿不争气,拿你出气,果真是个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