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地煤矿的宇科长没想到，安泰江老板主动来他办公室。
更没想到，人家不是为了推销大棚蔬菜，人家来找魏树红。
三年前，这姑娘从煤校毕业，中专学历，魏家地煤矿是她分配来上班的原单位。
人家长着漂亮脸蛋，被来这儿找许矿说话的何县长一眼瞅准，调去安泰县委了。
魏树红后面是什么情况，宇科长就不知道了。
小魏分进来时，整个魏家地煤矿的男干部都很兴奋。
灰蒙蒙的矿区似乎被小魏的容颜照明亮了。
可人家靠着绝美容颜被何县长调走了。
想到这儿，宇科长有一肚子话说。
“江老板，我虽然不认识你，但你的名声我们听说了，你是兰城江老的失散儿子，是真的吧？
你在你们村搞大棚蔬菜，不要上面一分拨款，是真的吧？
你不要上面领导去搞视察，也是真的吧？”
江山说这有什么稀奇，他这么干，就是不想牵扯到太多麻烦。
余科长越说越兴奋。
“江老板，你是看不上安泰县那帮当领导的人，才这么干，我说得对不对？”
江山嘴角微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位宇科长能看明白一些状况。
在确定了这些都是事实的情况下，余科长对江老板越加敬重。
有些话不吐不快。
“江老板，不是我说你们安泰县领导层，县委书记竟然没有权威，说了不算，真是奇葩。”
江山替自家门前人辩解：“改革开放这几年，有些情况有些乱而已，这种状况很快会过去的。”
宇科长摇摇头。
“江老板，如果小魏没被打发回大庙村，那就不知道被他们安排到哪儿去了，她从农村读书出来，有那张漂亮脸蛋不见得是好事。”
江山站起身，现在就去大庙村。
宇科长赶紧拽住他。
“江老板，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们计划订一万斤你的大棚蔬菜，过两天就要去找你，正好你来了，咱说好嘛。”
江山给他说清楚现在啥价。
“你们派车去地头拉一万斤，现在是一块五一斤，腊月里还涨价，拉货之前，你先来安泰县鼓楼西街江山菜铺找我，这是我的电话，提前三天联系，要不然没货。”
江山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跟宇科长握手友好，转身离开。
小车从这处院子开出去。
永新乡大庙村，前世的二十年后，江山去过很多趟。
二十年后，为了大力开发香水梨产业，大庙村最先铺硬化路，拉货车方便进出。
进这个村的路让江山记忆犹新。
如果不过两次黄河吊桥，就得走上坡下坡绕山梁盘山路。
从山底绕上去到塬顶，再从塬顶绕下去到山底，盘山路弯弯绕绕。
这年头是一条架子车出进的土路，小车根本开不进去，永新乡地界上还没有那条过河吊桥。
魏树红真要被何经理送回大庙村家里，她压根就不容易走出来。
有人想进大庙村找她，看着弯弯绕绕盘山路上去再下去，马上打退堂鼓。
这么说吧，从外面拐卖进这个村的妇女儿童，想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小车沿着黄河边这条宽路，能开进这边山底的村庄，然后走盘山路翻到那边山底。
小车停在这边山脚百家窑村一户人家大门口。
江山朝这家人喊一声。
“有没有人，老乡？”
院里先出来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半大孩子，破棉袄烂裤子，眼神里都是无辜好奇。
“叔，我要去一趟大庙村，我的车子先停在你家门口，你帮我看着些好不好？”
中年男人脸上是惊恐和兴奋。
“你是矿上领导？”
矿领导开的是黑色红旗小轿车，看样子来过这个村。
“叔，我是给矿上领导跑腿的，我去一趟大庙找一个姑娘叫魏树红，我有事问她。”
江山随口一说，没想到大叔一脸惊讶。
“魏家那姑娘么，几天前被摩托送回村了，从我家门前过的，我看见了。”
江山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就怕走上山塬再走下去，好不容易进了大庙村，魏树红没被送回去。
那就把人吃力死了。
江山得到这个消息，知道这一趟不白跑，心里高兴，装在车子后备箱的菜抱出来。
“叔，这一箱青椒是我们安泰县今年大棚里出的，你拿去吃个鲜，我以后去大庙村拉香水梨，还从你家门前过。”
中年大叔满口应承：“好啊，矿上领导就是好说话。”
江山本想提些东西，可绕山坡路走上去要一个小时，再走下去到大庙要一个小时。
这会儿已经四点了。
今晚有可能走不出来了。
可不能寄宿在魏树红家。
真不知道魏树红姐妹俩在外面读书是怎么读出来的。
她俩从这个山沟里走出去，用读书改变命运。
在安泰县何家人手底下，如果按照原来的路子发展下去，她妹妹没了命。
去年冬天这个时候，江山赶着架子车，去高崖镇各个村里收羊羔肉，也是从早走到晚。
迈开两条腿拼事业，翻山越岭，其实不算什么。
大洋摩托在这条山路上能骑过去。
江山想，送小魏姑娘回家的人是县里哪个家伙。
从下午四点走到了六点半。
天黑到了大庙村五百年的梨树底下，江山腿肚子发软。
若是平平展展的路，走一天都没事。
可绕着山梁的土路上坡一个小时再下去一个小时，身子不平衡，太累了。
何乃强断定江老板不会进大庙村找魏树红。
魏树红和江老板没发生“意外”，江老板告他们栽赃陷害，再有魏树红站出来作证，何乃强知道他有麻烦。
眼前一户家人门口，刚好出来一个抱小孩妇人。
江山赶紧打招呼：“嫂子，我打听一下，魏树红家是哪一家？”
“往前走一截，土门楼那家就是。”
“谢了啊嫂子，你娃心疼！”
她怀里的娃冻的脸蛋红彤彤，跟小宝比错远了。
江山往前走，站在了魏树红家门口，先喊一声：“小魏，魏树红在家吗？”
六点过了，天越来越黑，十二月二十四号，冬天里夜最长。
一声喊叫，先出来一个顶红头巾妇人。
再出来一个老态龙钟妇人，后面跟着两个小孩。
几双眼睛直直看过来。
魏树红也从房子里出来，她眼睛看自家大门口，先愣了一下，往前走离江山有三米，小声说一句：“你果然找到我家来了。”
江山看在她脸上。
短短一周，魏树红脸上的皮肤已经不那么白嫩，是这个村的碱水洗脸的原因。
“魏树红，你知道我会来这里找你？”
魏树红在自己家，在自己妈跟前，已经不那么拘谨。
她点点头回话：“你进屋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