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推开杨府大门,一青年小跑着过来,满脸的惊喜:“可是杨老爷?”
“你是?”
“老爷,小的是受人之托,帮老爷看家护院的,如今你回来,小的任务便完成了。”
“受谁托付?”虽然杨铭已经猜到是她,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位姑娘,六年前她让我看守宅院的。”
那位姑娘也是有些傻,给了他两千两银子让他看守,这座宅子都花不了两千两。
不过,那姑娘出手大方,他也信守承诺。
最开始那一年,隔壁那户人家还想霸占这所宅院,被他带着兄弟打了回去,又封了连着两家的角门。
不过,前两年那户人家搬走了,总算消停。
他只要隔几日过来打扫便可。
“对了,书房里有那姑娘留下的信,老爷放心,小的从未打开过。”
书房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他看过的书,他练字用的笔,甚至连笔洗的位置都没变。
“这都是照那位姑娘的意思来的,她只让我按原样摆放,不许挪动,不过奇怪,她这几年再未来过……”
杨铭颤巍巍地拿起那封泛黄的书信,是她的字迹。
她喜欢临摹他的字迹,只是她向来惫懒,不愿多练,字迹有些稚嫩。
铭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嫁人了,原谅我的懦弱,没有勇气亲口告诉你,只能写这封信。
是我对不起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铭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不过,你该怪我的。
你现在一定已经高中状元,你读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文章,一定可以的,我真替你高兴。
虽然不能嫁你,但你仍是我心中最亲之人,我希望铭哥哥聘高门之女为妻,夫妻和美,仕途顺遂。
铭哥哥,宅子的房契我埋在桂花树下了,那坛我们一起埋下的桂花酒我取走了,就当是我提前为铭哥哥庆祝了。
铭哥哥,再见。
铭哥哥,对不起。
……
杨铭握着书信,心如刀绞,他手撑着桌子,心痛到几乎晕倒。
临行前谢昭昭告诉他那个荒诞的经历。
她说他的昭昭死了,死在上京找他的路上。
她那样娇软的性子,没了阿娘该有多难过,所以才会恍惚落水吧。
没人庇护,又被叔婶逼着嫁人。
那个时候她的心便死了吧。
他挖出了房契,里面还有他的庚帖,用红布包裹着,生怕破损。
他从怀中掏出她的庚帖,一同放在坛中,重新埋好。
昭昭,如此就当我们交换庚帖,拜天地了。天地为证,此树为证,我们成亲了。
此后一生,既已负她便不能负苍生。
三日后杨铭便离开边城赴任魏县,他在皇上面前立过军令状,水患不解,此生永不回京。
杨铭上任后,不住衙门,在堤坝不远修建茅屋,与百姓同吃同住。
杨铭查阅典籍和县志,与其堵不如疏,带着百姓清理河道淤泥,花费三年时间终于重修堤坝,解决水患。
不过,要想长治久安,堵不如疏,河道必须每年定时清理,防止淤堵,让水流和缓顺畅才不会在汛期时冲垮堤坝。
三年后,杨铭回京,皇上嘉奖其功,擢升工部侍郎。
工部尚书即将致仕,皇上已经打算将这个位置留给他。
只怕若不是杨铭太年轻,皇上已经准冯尚书告老还乡了。
可杨铭却在早朝反对皇上修建行宫,说其劳民伤财,过度奢靡。
皇上一怒之下,将其贬谪邕州。
回京还不到三月便被贬谪出京,再一次开了大齐先例。
这个杨铭简直是找死一次还不够,还要找第二次,只怕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气。
邕州是荒芜之地,民风彪悍,之前百姓暴动,将州官打死的事都发生过。
只怕杨铭这次是真的一去不回了。
让杨铭意外的是,他离京这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陆容与竟然会来送他。
陆容与与杨铭只见过几面,后来他又自请出京。
回京后才又听人提起此人名字,的确是个不知死活的。
不过,朝中需要多些这样不知死活的人。
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不愧是谢昭昭那个女人曾喜欢的人。
裴恒离开京城前交代要护着他些,谁知,他就一日没上朝,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便把皇上得罪个彻底。
皇上自登位,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行错踏错。
修建行宫也并不打算用国库库银,而是走私库。
皇上虽未宣扬修建行宫之事,但朝中那群猴精的大臣都已经知道,不过故作不知罢了。
只有杨铭这个愣头青,知道后在早朝时对皇上一通弹劾,惹了皇上大怒。
事情猝不及防的他都来不及替他说话。
“杨大人,此一去或一去不返。”陆容与一身紫色蟒袍,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那便……一去不返。”他这条命本就不是为自己而活。
他,从不惧死。
陆容与越发欣赏,挑眉道:“好一个一去不返,杨铭,这是本王手书,若在遇到麻烦,可向刺史府请兵。”
蛮夷之地,百姓不受教化,野蛮凶残,有些时候还得以暴制暴。
杨铭自然知道这手书的意义,双手接下后恭恭敬敬一揖到底:“下官多谢王爷。”
陆容与抬手扶他一把:“杨铭,本王看好你,工部尚书之位,本王承诺只会是你。”
“下官多谢王爷,但下官不求名利,只求无愧于心,下官拜别王爷。”
杨铭告别后,翻身上马,上次离京一人一马,这次……
“杨大人,等一等,等一等,薛崇愿追随大人,杨大人……”
薛崇跑得气喘吁吁,他只是七品编修,没有资格上朝,刚知道杨铭被贬出京。
他连忙给上司留下一封书信,连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收拾就追来了。
还好,赶得及,赶得及。
四年前他就错过了,这次不能错过了。
不过,他忘了一件大事。
他是两条腿跑过来的,没有马,现在买怕是来不及了。
薛崇一脸懊恼,拍了下脑门,他可真是蠢。
这几年在翰林院编书编傻了。
陆容与没想到一个傻子没送走,又来了一个傻子。
将自己的马缰绳扔到薛崇手中:“本王的马,送你了。”
薛崇睁大眼睛,受宠若惊:“啊这……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陆容与转身挥手:“等你们平安回京,本王为你们设宴。”
马蹄扬起阵阵灰尘,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