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沉似水,冷声道,“在下不惯与人如此亲昵,还望这位仁兄自重!”
我强自忍住笑意,“也罢!公子且在此好生歇息,我这便去请陈大夫过来。”
“陈大夫?”他面露疑色。
“就是陈德陈大夫,公子想必也曾听闻过吧。”
“略有耳闻,此番能得他施救,想来是在下命不该绝!”
“那是自然,你万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也不解释,转身便走了出去。
行至院中,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伸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此时,晨曦已然大亮。
医馆中有个小药童,看着不过七八岁年纪。他却起得极早,此时,正在院中清扫。
我徐步上前,轻声问候。
“早啊!小朋友。”
他停下手中动作,用诧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继而又继续扫地……
我暗自思忖:这孩子,倒是挺高冷。
继而又言道,“小朋友,对人不理不睬可是不礼貌的,能否告知你的姓名?”
他只顾扫地,头也不抬,口中只蹦出两字,“冬青!”
“哦…原来你叫冬青,这名字不错,是何人所取?”
“师傅!”
“你的师傅是谁?”
“陈德!”
“你师傅可曾起身?”
“没有!”
“冬青,你是否只会用两个字回话?”
冬青白了我一眼,“并非!”
“………”
“对了,冬青,你师傅平日里何时起身?屋内的那位兄长已醒,欲唤他过来查看!”
“稍等!”
“嗯…?”
只见他放下扫把,走向院子一角,“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师傅…”
“起身!”
“冬青,如此早便来敲门,可是有病人前来?”陈大夫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醒了!”
“好,为师知晓了!”
冬青走回来,拿起扫把继续扫地…
我觉得此孩子颇为有趣,便欲再与他交谈一番!
“冬青,多谢了!”
他再次抬眼瞧了我一下,而后继续扫地…
我心中暗忖:呵,这小鬼,倒还真有些个性!
“冬青,你年方几何?”我又追问道。
“八岁。”
“你的家乡在何处?”
他扫地的动作略微一滞,并未回答我,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的双亲呢?”
他依旧沉默,只是摇头。
刹那间,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原来他是个孤儿,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闻“吱呀”一声,陈太夫的房门开了。
我赶忙上前,“陈太夫,那位公子醒了,您去看看吧。”
陈太夫点头示意,“那位公子能如此早地醒来,全赖他自身内力深厚,日后只需慢慢清除体内余毒,便可痊愈。”
我奉承道,“他有内力固然不假,但还是仰仗太夫您高超的医术,他才能如此快地苏醒过来。”
陈太夫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屋内。见陈太夫进来,白衣男子试图撑起身子。
“公子,你不必起身,把手伸出来,让老夫为你诊脉!”
屋内沉寂片刻后。
“你体内被压制的毒,已排出大半,日后再慢慢将余毒清除干净,过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陈太夫缓缓说道。
那公子抱拳施礼,“黄闵在此,多谢陈太夫的救命之恩!”
我立在一旁,心中暗自思忖:原来你叫黄闵!好巧,二人竟然同姓……
“救人乃医者之责,黄公子不必言谢。”
陈太夫诊完脉,起身朝外走去,并示意我随他去取药。
跟着陈太夫来到药柜旁,他取出几副药,叮嘱道,“此药需以四碗水煎之,分作三次,饭后予他服下!”
我点头应是。
接过药包,来到炉子边,加水、生火、煎药,一顿忙碌起来……
此时,小喜也从府中赶来,还带来了她亲手做的饭菜。
聪慧的她,仍是男子装扮。当她来到炉子旁见到我时,不禁轻笑一声!
“小姐,你煎个药,怎弄得如此狼狈……就像只小花猫似的!”
我匆忙用手擦拭,岂料越擦越脏,她笑得愈发厉害,几近喘不过气来。
笑过后,她拽着我,行至水池边,“小姐,还是先将手洗净吧!”继而取出一方手帕,浸湿后递与我,“再擦擦脸!”
我接过手帕,清洗后擦拭……
“如此便洁净了,奴婢去煎药,小姐且去用早膳吧。那位公子的膳食,奴婢也一并带来了。”
“好,还是小喜虑事周全!”我微微一笑。
我提着食盒,步入屋内,黄闵正斜倚在床头,紧闭双眸养神。
他面色苍白如纸,眉心紧蹙,仿若极为虚弱且痛苦。
“黄公子,先用些饭食吧,稍后再服药!”
他连眼都未睁,冷声道,“放下吧,还不饿!”
我心中暗自懊恼: 这是何意,总是对我冷言冷语,还板着张臭脸,本小姐并未开罪于你罢……
我亦沉声道,“不饿也需进食,陈大夫说了,饭后方可服药,你若不想早日痊愈,大可不吃!”
他睁开眼,轻扫我一眼,“那便拿来,在下略用些便好。”
我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盘土豆丝炒肉丝,和两碗白米饭。我将饭菜都盛在一个碗里,递给了他。
他伸手接过,岂料!他竟连拿碗的力气都无了,手一颤,险些将小喜辛苦所做的饭菜打翻在地,幸而我眼疾手快,将饭碗接住了……
“好险啊,差点就没饭可食了!”我惊呼道。
他怔住,凝视着自己的手,轻叹一声,“唉!如今,竟连碗亦端不得矣……”
“公子尚未恢复,莫气馁,若不嫌弃,就让小弟来喂公子食罢!”
未待他回应,我便将碗凑至他唇边,“啊…来张口!”
“这……”
他神色略显局促,稍作迟疑,终是微微张开了嘴。
毕竟,我此生亦是首次喂男子进食,动作多少有些生疏。
见他鼻尖上,被我的筷子沾上了一粒米饭,我强抑笑意,取出手帕为他擦拭,明显察觉到他的身体一震!
为缓解尴尬之氛围,我遂寻找话题。
“公子,昨夜追杀你的人可是仇家?下毒如此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他们乃是江湖中一杀手组织,黑风客!”
“黑风客?很厉害吗?”
“其中亦有厉害的高手,他们皆是收钱办事,从不讲情面!”
“看你伤的不轻,应该是遇到了其中最厉害的高手了吧!”
“哼!若不是中了他们的毒,就那俩人,不足以奈我何!”
我将信将疑地说道,“哦?果真如此?”
只见他又轻瞄我一眼,抿嘴咀嚼着饭,并未答话,只是流露出一副信与不信皆随你的神色……
咽下嘴里的饭菜,他又缓声道,“黑风客最厉害的杀手名为冷夜,我曾与他交过手,最终平分秋色!”
“是吗!那倒真是看不出来,皆是高手啊。”
他再次瞥我一眼,又摆出一副说了也白说的神情……
望着他的神情,我真想给他一顿狠揍!
说着聊着,一碗饭已不知不觉吃完。
只闻“咕~”的一声轻响……
他微微皱眉问道,“何声?”
我不由自主地给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是我肚子抗议的声音,你吃饱了,我还饿着!不然呢?莫非你以为是放屁的声音?”
他先是一愣,随后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
我瞪了他一眼,“想笑就笑,现今伤势尚未痊愈,可别又憋出内伤!”
他缓了缓神色,而后肃然道,“小兄弟,你快去用饭吧,不必再喂我了!”
我手持空碗,在他面前晃了晃,“瞧!想喂也无饭菜可喂了,都被你吃光了!”
未料,他竟冒出一句,“如此难以下咽的饭菜,在下竟也能食完……”
我白眼一番,心中暗忖:什么人啊!有得吃就不错了,你竟然还嫌弃…
强压住欲掐死他的冲动,我没好气的说道,“公子,饥不择食,此成语想必你也听闻过吧?”
他认真的回答,“自然是听闻过,然而难吃亦是属实!”
“……”
我已经无语了,手持空碗筷,迅速走出屋子,恐再留下,会难以自抑的将筷子扔其脸上!本小姐尚饿着肚子,亦不想再听他饱食后的胡言乱语。
我提着食盒,行至院中坐定,将剩余的饭菜取出,尝了一口!
顿时疑惑,“咦?莫非我失去味觉了?”
接着一口、两口,还是尝不出味道来……
我端着碗,疾步来到炉旁,“小喜,你尝尝,此饭菜为何无味!”
小喜尝了一口,“哎呀!太匆忙,奴婢忘记放盐了……”
“啊!这……”忽忆及黄闵所言饭菜难吃,看来,他并未诳我。
最终,我仍将那无味之饭菜食尽。毕竟,实是饥饿难耐。
小喜以托盘将药端过来,“小姐,公子的药已熬好了!”
我摆摆手,“他已醒,你端入屋里,给他自饮吧!”
小喜应是,便朝屋里走去。
忽又忆起,适才其连饭碗都端不得的情景。连忙跟上,“小喜,等等!还是我来吧。”
小喜疑惑看着我,却未问起,遂将托盘交予我。
我来到床边,“黄公子,可以喝药了!”
黄闵便伸手来端药碗。尚未端离托盘,只见药碗在他手中已略有摇晃。
我忙让他将碗放下,“还是我来喂你喝吧!”
他执拗道,“在下自己喝!”
“此药甚贵,熬制亦颇费功夫!若不慎打翻了,我们岂不是白辛苦了!”
只见他放下药碗,自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予我,“此药多贵?这些银票可否够买?”
我不禁又白了他一眼!
“黄公子,速将银钱收起,若被毛贼所见,乘隙盗走,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唯有唉叹了。”
“这点银钱,何足挂齿,他若有需,赐予又何妨!”
闻其言语,我心中暗忖:哼!这是在炫富吗?有钱便了不起么……突然又转念一想,若能赐予我……嘿嘿,我倒不会嫌弃,毕竟,如今的上官府很缺钱……
“小…哦,不,少爷,快让黄公子将药服下,待凉则药效不佳!”
小喜言罢,忙掩住口,方才几欲呼出小姐二字。
“来,黄公子,先服药吧!”
我端起碗,送至他唇边,他不再推辞,徐徐将药饮尽。
服完药后,未过多久,他复又昏睡过去…
我与小喜步入院中,询问昨夜府中状况,她言唯有老夫人知晓实情,并无责备之意,且帮助我隐瞒着众人。
“小姐,今夜无需再守了吧?”
“他尚不能自理,观此情形,恐还需守夜一宿!”
“可是,小姐今夜若再不归府,怕是难以隐瞒了。”小喜面露担忧。
“近日欧阳公子,鲜少至府中吧?他若在,或许尚可助力!”
小喜见我蓦然提及欧阳祁,遂悻悻然道,“自上次于马车上,小姐那般言辞,欧阳公子便甚少来往了!”
“他不来,莫非还要怪我不成!”我无奈道。
“自然不能怪小姐,不喜欢亦是强求不得!”
我凝视她,满含深意地朝她微微一笑…
忽地,心生一计!待黄公子入眠之际,我与小喜乘马车回府一趟,在众人面前稍作露面,而后回房,又悄然自后门溜出…
小喜再独自折返,回府守着屋子,对其余人言小姐身体不适,正在屋内歇息。
此计策,除大夫人外,倒是瞒过了所有人。
晚膳之时,小喜悄然将饭菜送来,继而匆匆离去。她尚需守着屋子,以防有人入内寻我,以免谎言败露。
有了前车之鉴,我吃饱了,再去给黄闵喂食。今晚的餐食尚可,蒸蛋配汤,至少我吃得饶有兴味…
我端着碗走到他面前,“黄公子,用膳了!”
他眼未睁,“还是那难以下咽的饭菜吗?”
“你尝试一下便知,来…张口!”
他尝了一口,“比白日的略好一些,然而,依旧是难以下咽!”
我白了他一眼,“公子,此时并非享乐之际,能果腹便足矣!”
尽管他不停抱怨难吃,可最终还是将饭菜尽数吃完了。
喂完饭,又给他喂了药!
只见他艰难地想起身…
“公子,你起身欲何为?”
“如厕!”
……
此等事我实难相助,唯有搀扶他至茅房门口,他自行缓缓摸索着进入!
我蹲在距茅房数米之遥的地方候着他,许久,他仍未出来…
正当我担忧他是否坠入茅坑,欲上前查看时,就见他缓缓挪动脚步走出来…
我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回屋,走到床边时,他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躺倒在床上,他的手臂顺带着把我一同扳倒了。
我俩就这样华丽丽的摔在床上,而我竟趴在他的身上…
被压在身下的黄闵,心里竟泛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他竟觉得这小兄弟的身子,怎么软软的?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小公子亲口喂药给他的画面,他身躯一颤,急忙将我推开了…
我猝不及防被他猛地推开,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床头的护栏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抱歉,小兄弟,你对我的关怀,我黄闵日后必当报答,只是,还望你自重些!”
我站起身来,揉着后脑勺,面带怒色地说道,“你这人,莫非连脑子也被毒坏了不成?我哪里不自重了?嗯?”
只见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道,“你…莫要靠我太近,虽说小兄弟相貌堂堂,然…在下…对于男色之亲近并无好感!”
闻他此言,我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且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