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刘家宅院,有小厮小跑着前来通风报信。
“爷!太子亲至府衙,于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王李两家七百八十六人!周杨崔三家为虎作伥的少爷团,也于明日伏诛!”
刘、钱、夏、花、冯、上官六家上午见过太子后聚在一起商量,闻此消息反应各有不同。
刘家主确认道:“可当真!”
小厮:“街上都传开了!假不了的!”
刘家主:“下去领赏。”
小厮千恩万谢的走了。
花家主冷不丁问:“李王两姓再无翻身余地了?”
钱家主内敛沉稳,如今也止不住的分析局势:“证据确凿,他们又无德高望重的亲属在朝堂说情,本来剩下的三姓还能为他们求情,可如今周杨崔三家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顾得上他们。”
“只是……玉林书院教出的学子可不少。”
玉林书院是崔、李合办,许多学子奉两家为恩师。
不过若崔家出面,或者甘台明先生站出来,自是迎刃而解。
上官家主年只弱冠,不由自主的感慨一句:
“太子殿下才十三岁,已经有这样的本事,等他长大了必是一代有为的君主。”
不必等长大,现在太子身上的光环已经有盖压陛下之相。
但谁说的清呢,当今陛下敢放任太子如此作为,纵览古今也要道一句有魄力。
但凡太子行动没这么快,都不会有如今的王李两家无可转圜的局面。
一夜,谁能想的到啊。
上官家主神情有疑:“王李两家倒台后溢出的利益极大,我只是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找我们六家。”
江南像他们这样的氏族不少。
虽说他们的确底蕴更厚些,但也没到非他们不可的地步。
刘家主眸中精光一闪,捋了捋胡须,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心中也有了答案。
上官家主太年轻,手段软弱,好控制。
夏、花、冯是世交,但这一代的家主明显性格不合,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可挑拨。
钱家子嗣不丰,钱家主年过四十,女儿生了一大堆,儿子只有一个,未来能不能守住家业还不好说。
只有刘家各方面无短板。
若倒台了两姓,刘家主觉得,太子极可能会扶持他和花家主。
若天上掉馅饼倒台了五姓……
刘家主暗暗一瞥上官家,这个,在他心里早就出局了。
至于太子要的有力答复……
刘家主神秘一笑,他还真有,而且保证令太子满意。
……
崔容声回来后,茶不思饭不想,看着手中厚厚的登记册,上面是崔家数百年的底蕴,除去族中女眷的嫁妆,他只留了够裹腹的银钱。
难道就要在他这一代没了吗?
可若不给……
崔容声打了个寒颤。
明日杀王李,他若不给,后天是不是就要杀崔家了?
“来人,聚集农庄的佃农,让他抄家伙,把本家里往日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全绑了送去官府!”
“再传信家谱上外出为官的崔家人,有罪的去自首,被查出来不要牵连崔家,他们的儿女,宗族会养。”
崔容声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从今天开始,崔家人关紧门,闭紧嘴巴,咱们听天由命。”
他不知道今日的选择对不对,但他宁愿中庸也不能走错。
*
祁元祚回去的时候,正巧遇到周太爷和杨王爷,甘台明亲自相送,三人攀谈着旧事,神色感慨。
祁元祚今日的衣服有龙纹,傻子都能认出他的身份。
按理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政治斗的是心计,文人顾的是体面,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不流行泼皮骂街了。
祁元祚大大方方的走上前
“这二位想必就是周太爷和杨王爷了。”
甘台明作为中间人,指着一个脸如仙鹤,仙风道骨的老头
“太子殿下,这位是杨王爷。”
又指着一个精瘦的老爷子:
“这位是周太爷。”
两方见过礼。
周太爷问了句:“太子殿下从何处来?”
祁元祚眉眼弯弯:“府衙公堂来。”
“往何处去?”
“往父皇处去。”
“去做什么?”
“请旨,明日午时,杀人。”
两人气势一变,八十年名利场的阅历化作虎奔呼啸着冲撞太子。
气势这东西很玄,说简单点便是杀过人的眼神。
生活在温室中的花朵,定要被压弯了腰。
祁元祚生在锦玉堆,心早八辈子刀尖舔血去了。
世间若有人心如磐石,必是理想主义者的践行者。
任凭周太爷和杨王爷怎么逼视,祁元祚巍然不动,他还悠闲的揣起了手。
“时候不早了,周太爷杨王爷年龄大了,一定累了,孤就不耽搁两位时间了。”
“告辞。”
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争一时之气。
周太爷与杨王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复杂。
太子杀过人。
而且意志极为坚定。
这证明,对方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也会完成。
他们觐见陛下,陛下与他们和了一下午的面,就是不往府衙孝衣案上接。
明日午时三刻……
没办法了,只能动用最后底牌了。
周太爷想着家里太祖赐下的免死金牌,内心长叹。
比起周太爷心有倚仗,杨王爷就显得沉默了。
他此行来并非为了杨家人而是为了王家。
儿媳妇是王家的闺女,现在儿媳妇的弟弟被判处死刑,大着肚子求上他,儿子在边关,杨家一脉单传,哪怕为了未来孙子他也得走上这一遭。
说是请旨,齐帝御印都给他了,还不是他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盖之前告诉老父亲一声以表孝心得了。
眼前的臭小子,嘴上说请旨,给他看的却是盖好章的,摆明了走个流程,齐帝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这道旨意朕允了,但是明日你不一定能杀成。”
祁元祚挨着齐帝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齐帝按捺不住,捏捏儿子的脸:“周家有块免死金牌。”
“周太爷的生母为太祖而死,皇爷爷无情的时候心如冷铁,可他待一个人好的时候,可谓至情至性。”
“大齐开国后第一块免死金牌,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祁元祚:“意味着他用令牌提出的要求,父皇无法拒绝。”
父子两人是席地而坐,齐帝揽住儿子肩膀,骄傲的拍了拍:
“聪明。”
“你想除周家和杨家,不能像对王家李家那样,王李两姓,你占据上风,是因为你行动快,再者搭台子那一闹他们不占理。”
“若你没有一击必中,现在等待你的就是五姓合起伙来……”
“嗷呜!”
齐帝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脸,充作猛虎扑食的样子。
“周家和杨家,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功勋在身。”
“想抄他们的家,你手里的证据,不够。”
“你得从名声上下手。”
“撕了他们‘德高望重’的保护伞。”
齐帝谆谆善诱:
“祚儿,你得记住,哪怕是他们犯了死刑,就凭着周太爷和杨王爷为太祖亲信为太祖立过功,死刑也得降为流放。”
“他们年过八十,是远近闻名的老寿星,是祥瑞,流放又只能降为庶民了。”
“你可以抄他们的家,但不能杀他们,否则你日后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有些规则是约定俗成的,就像嫡长子继承制,最后结果不一定是嫡长子继承,但在嫡长子无错时谁也不能越过他。
年过六十,罪责降级,写入了齐律。
是人文道德,也是给朝堂官员的一个保障预防皇帝狡兔死走狗烹。
乱了规矩,就是异类。
今日祁元祚敢杀这两个老爷子,日后便没人敢为他卖命。
祁元祚安齐帝的心:“孤不杀他们。”
他能容得下崔容声,多容两人也不差什么。
他的目的是这几人所代表的五姓氏族,五姓倒了,领头羊活不活,谁在乎。
两个老头活成了精,真有什么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岁数大了,想颐养天年不管事了,他们子孙的把柄才落在祁元祚手中。
不管是私盐、化肥,还是占田强抢民女,没一样证据能证明两个老爷子掺和了。
都是子孙后代旁系亲族犯的事,他们是站出来擦屁股的。
至于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齐帝:“尹妃向朕请了一道旨,明日让五皇子随同监斩,朕答应了。”
祁元祚:“……?”
*
五皇子非常排斥尹妃娘娘。
因为这女人脑子有病!
从小就把他和祁元祚对比,祁元祚说出哪句话在哪本书第几页第几行,尹妃也逼着他如此。
做不到不让睡觉。
六岁之前尹妃怕他夭折,给他穿粉色的偏于女子的衣服,可不知怎么忽然发疯撕碎了他橱子里所有粉色衣服,非让他穿他不喜欢的星郎色、嫩黄色。
他受够了每天晚上鬼似的敲门声,也受够了睡得正香被人从被窝拽出来读书。
更讨厌的是,疯女人砸碎了他房间所有的镜子,不允许有人给他送珍珠敷脸。
最最最讨厌的是房间里常年不断的草药味儿,他又没病,熏什么草药!连他衣服上都染了药味儿!
因为晚上睡不好,他上学要么打瞌睡要么逃课,疯女人找了尹太尉又去找太子,害他被太子关屋里点火差点变成熏鸭!
他讨厌太子,更讨厌尹太尉,最讨厌尹妃!
现在这疯女人对他说,她向齐帝请旨,让他明天帮太子去监斩台上砍人?!
五皇子匪夷所思:“你知道我现在才十岁吗?”
尹妃瞥他一眼:“十岁又如何,太子七岁射虎,十岁弄出了琉璃厂,十三岁就抄了王李两姓,明日上监斩台监斩。”
“你放心,我毕竟也是你母亲,哪会害你。”
五皇子狐疑,疯女人不是一直在害他吗?
天天往他屋里熏药是生怕病不死他。
每日不让睡觉,是生怕熬不死他。
现在是生怕他过的清闲,没事找事。
别人看到泥潭跨过去,疯女人好啊,看到泥潭一个劲儿把他推进去。
“杀王李能得民心,你过去蹭一蹭,沾沾光,至于王家和周家的人,自有周老太爷和杨家作保,明日太子杀不了他们的。”
“杀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蹭到了。”
“这是你外公提的为你起势之法。”
“你十三岁要入朝堂,尹家会慢慢为你造势。”
五皇子咬着腮帮子,造势?造大了成为出头鸟赶紧死吗?
姓尹的脑子都不正常。
一家蠢货!
他脸都要气绿了!
假老四一直提醒着他,父皇对他们生死的绝对掌控,太子比上一世更厉害了,他现在出头,是想成为被拍死在案板上的苍蝇吗?
五皇子脸色数变,一声不吭的走了。
尹妃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当他答应了。
五皇子一心逃离这蠢得令他窒息的地方,他想好了,只要能把尹家搞死,与太子联手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子曾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五皇子深以为然,至今记得十字真言:遇见神对手,先打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