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呆呆地望着爸爸冯新满脸怒容,声音尖锐地质问着她。
在这瞬间,冯丽像是突然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呜咽着说:“爸,您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我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儿子,可现在,说没就没了……
为了他,我熬过了多少个日夜,吃了多少苦,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长大,可命运怎么对我这么残忍啊……”
冯新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原本的怒火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与心疼。
冯新看着冯丽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眉头紧皱,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恳切:
“现在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心痛吗?难道只有你一个人难过?你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陪着你一起煎熬。
别再这样折磨大家,也别再折磨自己了,放手吧,让一切都过去。”
一旁的陈才,眼眶也微微泛红,他咬了咬牙,伸出手用力拉开冯丽紧紧护着袋子的手,声音轻柔:
“听话,我们都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们得让儿子好好地走,这也是一种解脱,也是我们对他最后的爱。”
冯丽的手被拉开,她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无助地哭泣。
永芳缓缓蹲下身子,一点点靠近妈妈冯丽,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妈妈,放手吧。”
冯丽的眼珠缓缓转动,用一种空洞而又怪异的眼神盯着永芳,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扬起手,“啪” 的一声脆响,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永芳的脸上。
冯丽的面容瞬间扭曲,嘴里不停地叫嚷着:“贱人,贱人,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她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抓着永芳的胳膊,手指狠命地揪着永芳的头发,整个人像是陷入疯狂的旋涡,又打又骂,毫无理智可言。
永芳惊恐地瞪大双眼,一边用手拼命护住自己的头,一边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妈,是我,我,永芳啊!您清醒清醒!”
冯新与陈才见状,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箭步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冯丽疯狂挥舞的双手拉开。
冯新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急促又带着一丝决然:“快,把她锁起来,她又疯了。”
陈才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与冯新合力抬起冯丽微胖却不断挣扎的身躯。
他们艰难地把冯丽放到一楼的房间里,冯新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
永芳站在一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原本就被失去亲人的悲伤笼罩,此刻又目睹妈妈这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失常的模样,她的心仿佛被重重地捶打。
她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无助又无奈地哭泣起来,那哭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透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
永芳心里清楚得很,妈妈并非是有意要打她,只是在这精神错乱的状态下,错把她当成了嫂子,才会如此失控地发脾气。
陈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上楼来,看着仍在哭泣的永芳,满脸心疼地安慰道:
“你千万别怪你妈,她如今遭受这样的打击,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她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永芳听到陈才的话,微微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然后站起身来,身体还在止不住地抽泣着,她哽咽着回答:
“知道。”那声音微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又透着一丝坚强与理解。
陈才表情凝重,双手不停地将哥哥的遗物用力往袋子里塞,边塞边说道:
“拿你哥的东西下去,我们这就拿去路口烧了,好让他在那边也能收到。”
外公在楼下焦急地催促着:“你们赶紧的,时间不早了,等下我把牌位立好了,还得告诉阿正去收这些东西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哀伤,岁月的痕迹在此时愈发明显。
永芳强忍着泪水,和爸爸陈才一起迅速把装满遗物的袋子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摩托车后座上。
陈才跨上摩托车,永芳也坐了上去,紧紧抱住袋子。摩托车引擎轰鸣,他们向着路口疾驰而去。
到了路口,永芳和陈才默默地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堆放在地上。
陈才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火焰缓缓升起,吞噬着那些衣物、用品。
永芳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地望着燃烧的火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思绪飘向远方,回忆着哥哥生前的点点滴滴。
这件事在村里迅速传开,大家奔走相告,相互提醒着,在这段时间一定要绕路而行,绝不能贸然经过那个路口。
说起原因,众人皆面露敬畏之色,原来是害怕不小心撞上阿正那尚未远去的魂魄。
这是村里传承已久的习俗,虽然让人有些费解,却始终被村民们严格遵循着。
当有人去世后,家中属于逝者的东西必须即刻被带到村路口焚烧干净。
在这个过程中,整个村子仿佛都被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所笼罩,村民们都会刻意避开。
从逝者离世开始,一直要等到过完头七,那个路口才会恢复往日的通行。
在这期间,如果有人因特殊情况不得不路过,那也一定要在身上带上诸如桃枝、符咒之类的驱邪物品,以求庇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阴阳交替的微妙时刻,保自身平安,不被逝者的魂魄所惊扰。
处理完后,陈才心事重重地骑着摩托车,永芳坐在后座,一路无话。
他们很快回到家中,走向岳父冯新,告知其已将阿正的东西处理妥当。
冯新微微点头,随后竟在客厅中央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他眼神游离,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在与另一个世界对话。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永芳和陈才难以理解的话语,像是在叮嘱阿正的灵魂一路走好,又像是在向神明祈求庇佑家族平安。
持续了好一会儿,冯新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般,转头招呼永芳和陈才,示意他们一同跪下。
三人整齐地跪在客厅的地上,额头缓缓触地,叩出三个清脆而又沉重的响头。
随着这三个响头落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凝重氛围似乎也稍稍散去,仿佛完成了与逝者最后的告别,也为这一场悲伤的仪式暂时画上了一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