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相此番近乎明牌,是因为郭药师驻扎在洞庭湖南的军队,拿他的水寨不会有任何变法。
另外,郭药师此人乃四家姓奴,本身就没什么节操可言。
拉拢与试探,以双头龙的强有力趋势,双管齐下,逼迫他做五家姓奴。
哪想到郭药师面对自己的软刀子试探,居然硬起来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娼妓,面对一个身价百万的嫖客,说你不行,你有病,你硬不起来,你敢硬来就要死。
钟相沉默了。
事实上,洞庭湖南北还是钟相说的算,此前百姓过得肯定比周遭滋润。
但周遭摊丁入亩之后,反而显得他钟相是个自私独裁者了。
因为这里多是渔民,种树,大量水田,少量旱田,反而很难推行摊丁入亩。
之前洞庭湖一带的幸福感就是比较出来的,如今还是被比较了出来。
“郭将军话也不要说的这么满,万一官家打西夏失败了呢?”
钟子昂给郭药师倒酒,一边笑道:“一旦殄灭西夏失败,国力大损,金人再度南下,俺们也得带着洞庭湖老少爷们、寻个活路不是?”
郭药师喝了酒,笑呵呵地看着钟子昂,竖戟指抖了抖,说道:“旧宋便是因为太多尔等这样的人物,才轻易被金人践踏,继而葬送了江山。”
钟子昂饶是有做太子的心,被人当面呵斥,也难免面色一变。
“郭将军说的有道理。”
钟相出言制止了儿子的变脸,郭药师却只是微笑,根本就没拿钟子昂当做一回事。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钟相知道无法招揽郭药师后,便懒得再说话了。
郭药师也胡吃海喝一阵,带着亲儿子郭安国告辞。
“爹爹,为何不趁机杀了他?”
钟子昂被讥讽的满脸铁青。
“他活着,俺还是洪武大明的两湖宣抚使,他死了,俺就是造反逆贼。”
钟相看着郭药师父子下了水寨,一百亲随开道离去,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不如联络孔彦舟?”
钟子昂提议:“孔彦舟如今在河北路五马山外驻扎,若能南北夹击汴京,岳飞须提防金人,张荣水军也不会开来那么快,如今汴京没有了御营中军和御前班直拱卫,夺取汴京岂不是探囊取物?”
“休要胡言,汴京是旧宋官家自己开门的,不然金人都打不进去,咱们比金人更厉害吗?”
钟相不断摇头,“孔彦舟在金人北撤时投降金国,在五马山驻守对抗马扩,纳自己亲生女儿为妾,根本就是白眼狼般的人物,俺虽然打算造反,却也懒得与这类人交往。”
“可真的就要错过这次时机吗?”
钟子昂满脸不甘:“俺们辛苦了这么多年,民夫已经足有二十万,若只是没有强悍将领帮扶便就此偃旗息鼓,那不是白辛苦了吗?”
“不然呢,送死吗?”
钟相无奈摇头:“俺知道你着急做太子,俺难道就不想称王称霸?这不是臆想,这是现实,这......”
“老爷,宝台山杨太求见。”亲随来报。
“杨幺?”
钟相一愣,旋即面露喜色:“速速请来。”
“是。”
亲随知道杨太是各地七十余水寨中,最年轻的知寨,素有老幺的称谓,只是他不敢直呼罢了。
很快,二十一岁的杨太便顶盔掼甲而来,手按腰刀,目露精光,端是一表人才。
“老幺老幺,且坐且坐。”
钟相十分热情:“备下酒席正想派人去寻你呢,结果你就来了。”
“老爷客气了,当年俺只是一个雇工,连佃户都不是,若非老爷,俺老幺如何做得知寨?”
杨幺直接拿起酒杯:“只要老爷一句话,让俺杨幺干什么都成。”
“若让你造反呢?”
钟子昂迫不及待地问。
“旧宋无了,那武洪能坐得宝座,老爷如何做不得?”
杨幺昂首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咝!”
钟子昂年近三旬,还真就没想到过年纪轻轻的杨幺,只是短短两年半便成长到如此地步。
堪称恐怖如斯啊。
“爹爹,别再犹豫了。”
钟子昂当即跪下磕头:“俺便是马上就死,也要做一回太子!”
“三天后,再请郭药师来吃酒席,顺势绑了,杀之祭旗!”
钟相咬牙一拍杨幺肩膀:“军将方面,就全拜托老幺了。”
“得令!”
杨幺当即抱拳拱手,信誓旦旦:“但凡俺杨幺有一口气在,便保证老爷起事不断。”
……
“阿嚏......”
郭药师骑在马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揉搓着鼻子笑道:“看来以后不能再来此地了,便是说出花来,俺也不来了。”
“这些人心术不正,爹爹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郭安国一振甲:“官家正在西夏作战,咱们父子送上一份贺礼不好吗?”
“只要钟相不动手,他就永远都是官家的宣抚使。”
郭药师摇摇头:“这点从官家安抚钟相,只让咱们父子守住关键河道就能看得出来,此地就是交给钟相了的。”
“为啥啊?”
郭安国不服气:“钟相的功劳,难不成还超过了爹爹?”
“不只是功劳的问题,而是稳定。”
郭药师道:“前宋横征暴敛,各地都产生大量逃户,唯独洞庭湖一带安稳,无论钟相有什么样的野心,他稳定了大量百姓,保证了他们的生存,甚至将洞庭湖一带的荒野变成了水田、旱地,能出更多稻米养活更多人,这是事实。”
“这也算功劳?”
郭安国嗤之以鼻:“他钟相也就这点能耐了。”
“并非只有武将打胜仗才是功劳,打仗甚至只是最终结果罢了,胜败都另说。”
郭药师说道:“后勤保障是否充足,沿途道路运河是否畅通,民夫积极性是否高昂,是否影响了沿途生民,甚至是践踏了多少青苗,这一切做好了,便全都是功劳。”
郭安国还想说什么,却听后面马蹄阵阵,便摘下马弓戒备起来。
“郭将军稍等,俺家老爷有话说。”
几匹探马匆匆赶来,一边勒紧缰绳说道:“三日后老爷继续宴请郭将军,若不安心可多带军将,宴席照旧,还有西域胡姬,据说奈比头大,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