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时节。只是站在烈日之下一刻钟,便能感受到那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燥热之意,令人心烦意乱。
如何在翰林院中“偷闲”,对于摸鱼摸得轻车熟路的奚昀来说已经是经验之谈。午休过后他便踏入了典籍馆,这里不仅藏书丰富,更重要的是比其他地方都要凉爽许多,他便常常窝在此处看书和干活。
其他翰林都说奚修撰勤奋好学、求知若渴,整日泡在典籍馆中埋头苦读。但实际上,只有奚修撰自己心里清楚,之所以如此偏爱这个地方,无非就是图个凉快罢了。
这段时间以来,明仁帝曾先后两次宣召奚昀入宫讲经。每次见面时,皇帝都会看似随意实则有心地向他询问一些问题,其中既有关于国家政策方面的大事,也不乏一些闲聊家常的话题。
面对皇帝的提问,奚昀始终保持着圆滑有度、恭恭敬敬的态度进行回答。他的言辞既不显得过于激进,也不会太过保守,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皇帝的心意,让明仁帝都难以从中挑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待到奚昀离开宫殿之后,明仁帝端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沉思许久,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下达了一道旨意:宣国子监司业楼执象,进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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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修撰当然不会知晓他前脚刚出宫门后脚楼司业就进去的事情。
还未到下职的时辰,他便先回到翰林院把未完成的工作做掉一些。任职半年,奚昀做事越来越顺手,日子也越来越忙碌。秋收将至,朝廷为税收一事忙上忙下,户部人手不够把齐鸿之和奚昀借了过去。
奚昀和云雾一月前买下的酒楼修缮也接近了尾声,奚昀忙着前脚不沾后跟,这几日都是云雾在照看此事。
雅学办得风生水起,云雾的绣技也逐渐广为人知,甚至有世家和官家的夫人夫郎上门来专请他去指导一番自家的姐儿和哥儿的绣艺。
云雾闲余时间走动了几家,既不收礼也不收钱全当结个善缘,京都少夫人和夫郎之间一来二去也十分愿意与之交好。
更上一层楼正式开业选了奚昀和云雾都休沐的日子。
他们做足了准备,酒楼重新装修一番不很华丽却是典雅大气,几个不同菜系的厨子都是云雾一一试吃满意点头才入聘的,招的伙计也都是年轻体健,五官端正的。
到了时辰奚昀和云雾从楼里出来剪彩燃鞭炮,都不用特意去揽生意,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
翰林院来了不少同僚,庶常馆更不用说周小侯爷挤在人群中正朝着奚昀眨眼睛呢,他夫郎在一侧和另一位年轻的夫郎说话,看到云雾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朝廷命官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更多,夫人夫郎们也看在云雾的面子上略备薄礼前来赏光。
很多人来不是真的为了吃饭,京都里心眼子八百个不止,来这里坐上一坐,照拂一番状元郎的生意,圆了好奇也想着结一番善缘,却没想到他们被这端上来的菜肴满足了食欲。
夏至,人们难免食欲讪讪,山珍海味也只觉乏味。
众人步入这酒楼大厅顿觉一阵清爽,原以为是放置了许多冰块,但环顾四周却发现并非如此,而是后窗外引了人工水帘。
酒楼三面环水,阴凉处的冷水利用扇轮摇转产生风力将冷风送入楼中,与此同时扇轮将冷水引至屋檐处顺势而下形成一面水帘散发出凉气。
有官员好奇这才提问,奚昀笑着耐心解答,众人震撼之余也纷纷记下了这道实用的工序。
有工部的官员此刻只恨自己没带上纸和笔,他望着奚昀挺拔的背影,暗自琢磨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容侍郎,让他去烦奚修撰将这……咦,他才想起这道工序似乎没有名字。
于是他将心底问题问了出来。奚昀笑着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就叫它,水帘洞。”
云雾与众多后宅之人走在一起,有位夫人说闻到了薄荷的味道清爽的很,云雾等的便是这句,见状他温和地笑着道:“这些凉水是可以循环的,相公特意命人在里面放了捣碎的薄荷浆,用久了便换很是方便。”
随后他手一招,有小厮立刻托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上前来,上面放着许多把图案各异的团扇,云雾随手拿起一把,做绣的人手艺不错图案谈得上漂亮但仔细看却能瞧出其中幼稚不实的针脚。
他捏着扇柄的手指轻轻一摇,一阵心旷神怡清爽宜人的薄荷清香便向众人袭来。
离得近的夫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扇了扇,欣悦道:“这薄荷真好闻啊,中和了呛鼻的苦辣多了几分沁人的花香,可是近日京都哪间铺子新上的香薰?”
云雾将手中团扇递去,轻轻笑着,说道:“不是香薰,是请我好友楼小公子专门调制的纯露。羽眠精通香道,反复数次才研制出的薄荷花露。将团扇置于这纯露中浸泡上三日再取出自然晾干,绢布便染上了味道,一扇清风徐人满鼻清香呢。”
说罢,他将剩余团扇拿过来让几位夫人和夫郎挑选。
众人接过轻轻一扇,果真是清香醒鼻,不犹的脸上笑容止不住,心细的夫人端详着手中团扇,半晌问到这团扇出自谁手。
她请云雾来指点过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一二女红,她知云雾得尽江南苏绣真传绣技高超,没想到这面小小团扇竟能从中窥见一二云雾的风采。
云雾见她探寻,便笑着说道:“这其实是雅学里的几位稍大些的孩子共同完成的作品。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时日,精心绣制之后才呈递上来的。”
那夫人吃了一惊,手指细细摩挲着,赞叹不已:“哎呀呀,如今雅学也是尽得江南苏绣传承,真没想到这些个尚还年幼的孩子们居然拥有这般了不起的本事。”
面对夫人毫不吝啬的称赞,云雾谦逊地笑了笑,弯弯的眉毛如同月牙一般,轻声回应道:“夫人您谬赞了。功夫不深还需磨练精进。”尽管嘴上说得极为客气心中却为这几位孩童感到自豪。
“夫人夫郎们若是不嫌弃,这浸了薄荷露的团扇便拿去扇扇解解暑吧。”
奚昀带着诸位同僚好友稍微转了转,登上二楼与云雾领着的夫人夫郎们迎面碰了上来。
奚昀朝云雾眨眨眼,然后各带着身旁客人们进了厢房安顿好他们。
二楼以上都是有头有脸贵客,一楼大厅也足够宽敞能容纳许多客人。伙计们穿梭在大厅中忙的擦肩而过时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奚昀跨出雅间的门,扶着墙呼出一口气。他靠在围栏上往下望了望,一片盛况。同僚朋友们太给面子,来了许多捧场,叫他和夫郎都吃了一惊。
幸好食材备的足。
耳边传来一声响动,奚昀转头望去,云雾也从雅间中走了出来。
见他出来,奚昀没骨头得往他身上一靠忍不住开始卖惨:“雾雾,太累了,做生意太累了比读书更累。”
云雾拿扇子轻轻拍了拍他,道:“起来,在外面呢,大家都看着呢。”
“看就看。”
酒楼起步不久,一切都还处于摸索阶段。奚昀出于谨慎考虑,始终不太放心将这些重要的账目交予他人之手处理。
大大小小的账本,还有那些繁琐复杂的数目计算,他都亲自过目、仔细核算,在确认无误后才会点头应允,最后再转交到新招来的掌柜那里。
白日里奚昀还要忙于翰林院和户部的诸多事务,分身乏术。酒楼这一副业方面的工作,他就只能在夜晚点燃烛光之时,抽出空暇时间来逐一完成。
时常是忙碌到深夜,甚至有时连休息的时间都所剩无几。
“走吧,我们也去吃饭,鸿之他们该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