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昀迎着人潮的呐喊骑着胯下白马缓步向前。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鲜花忽然想到了与云雾刚成亲不久时做过的梦。
梦见他状元及第,打马游街,云雾也学着旁人的模样朝他投来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他醒来之时似乎还能在指尖闻到梦中那朵花散发出的沁人香气。
似有所感,他倏得抬头,往一侧的茶楼中望去。
二楼的雅间窗户大开,不少姑娘和哥儿探出头来,对着楼下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欢呼,笑得一脸娇俏。但此时此刻周围喧嚣仿佛离自己远去,奚昀眼中只容得下穿着一袭浅青色衣衫,头戴自己最初送的海棠银簪的云雾。
云雾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手中捧着一朵盛开艳丽的牡丹,脸蛋惊为天人的漂亮,光彩照人,饶是鲜艳的牡丹也夺不走他一丝一毫的章姿。
他瞧见奚昀向自己看了过来,笑得愈发明媚灿烂,他向奚昀晃了晃手中的牡丹,然后扬起奋力一掷。
奚昀睁大了眼睛,期待着,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住这朵鲜花,色泽鲜艳的牡丹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没有损失一丝一毫,直直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拾起那朵牡丹,又一次望向站在雅楼中的云雾。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内心灼热,心潮翻涌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无人懂他,这一刻的难忘他将永生永世记在心头。
竟然和那时做的梦境重合了,不论是状元加身打马游街,还是云雾目睹他的快意朝他掷花。一切都如同梦中一般真实而美好。
奚昀毫不犹豫地将夫郎投来的牡丹花别在了自己的乌纱帽上,笑容肆意绽放,蓬勃又朝气。今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楼羽眠抱着一朵红芍,从云雾身旁冒了出来,云雾见状笑着往一侧让了让,楼羽眠两眼放光地看着一身锦袍风流俊逸的探花郎。他一手扶着窗沿,探出了大半的身子。
“公子!”青萄在他身后吓得赶紧拉住了他的腰带。
早晨出门时,楼羽眠偷偷摸摸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老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而小公子则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天真无邪地从花园里偷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后,便溜走了,苦了她了得了老爷夫人的吩咐,要是没看好小公子她回去就得挨一顿责罚。
“鸿之哥哥!”楼羽眠鼓足了劲儿才喊出来,见齐鸿之抬头向自己看来,一双含情的眼睛弯弯的,盈满了欢喜,本就艳丽的脸蛋愈发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快接着呀!”
他兴奋地喊道,说完就朝齐鸿之抛出了手中花开正艳的芍药,像抛绣球那样,抛入了齐鸿之的怀抱。
红芍撞在齐鸿之的左胸处,落入他的手中,灼灼其华,像将它抛出的人一样。
他轻轻捻着柔嫩的花瓣,被撞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滋生出喜悦。
“芍药有个很好的花语。”奚昀含笑地看着他。
齐鸿之抬头:“是什么?”
“情有所钟,于千万人之中,我独爱你,顽固而专一。”
顾岚亭冷生生,低沉悦耳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他眉间也沾染了一些笑意,说道:“二位真是好福气。”
奚昀听了开怀大笑,只当对方是羡慕他与齐鸿之都有心定的人,于是宽慰道:“顾兄堪称史上最帅榜眼,今日多少姑娘和小哥儿为你欢呼为你疯狂!”
以往榜眼都相貌平平,除了才学过人其他无可欢呼,今年可真是开眼了,探花风流倜傥,状元俊逸非凡,就连榜眼也这么年轻貌美。
“我观顾兄芝兰玉树之姿,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顾岚亭嘴角小幅度扬着,没有作答。
齐鸿之掀眼皮瞥了一眼宠辱不惊的顾岚亭,也没说话。
倒是顾岚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首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芍药花上。
“怎么,他没送你么。”
“金枝玉叶,岚亭怎敢收下。”
齐鸿之终于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顾岚亭比他还要大上两岁,而李承胤今年才刚十七岁。
他在青州备考乡试时收到密信,李承胤这个胆大妄为的便宜弟弟直接向他坦白了自己十五岁就和顾相家的长公子滚到了一张床上,齐鸿之当时看得信纸都戳破了。
虽说是便宜弟弟,但看在同一个母亲的份上,他当时还是拳头捏紧了恨不得冲到京都去把这个叫顾岚亭的伪君子给揍一顿。他才多大,还是个皇子,你怎么敢。结果后来发现是李承胤这个贼心不死的蓄意勾引。
齐鸿之忍了忍,随便吧,都是大爷,我管不了你们,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得要撑天了。
他俩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话,奚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一转过来两人停下来就十分和善地看着他。
奚昀:“?”你们在搞什么鸡毛。
齐鸿之突然很期待如果奚昀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总之无论是何反应,奚兄都不会叫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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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马游街畅畅快快走了一场,众人就该去赴琼林宴了。
奚昀出尽风头,身边围着想与之结交的青年才俊。也有傲气凌然不服气的书生前来与他谈论文章学问。
奚昀笑着全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作了回答。那些不服气的书生顿时熄了火,心中佩服,六元及第不愧是六元及第,思想果然超脱世俗,直接跳出书本灵活运用着知识,句句有回应,娴熟知礼。
有人甚至怀疑奚昀是不是某位归隐大儒的后代,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谦卑有礼,比一些世家子弟都规矩,很难想象他出身乡野。
琼林宴没有指定席位,但大家都十分有眼力见把最靠近天子的位置让给了前三甲。
明仁帝带着他的一众儿女还有各部大臣到了现场。
新科进士纷纷跪下行稽首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明仁帝坐在主座上,龙袍加身,高处坐了许多年就算声音随和也透着威严。
“诸君金榜题名,乃国家之幸,朕心甚喜。朕今日赐宴,乃念尔等之才学,亦是上天庇佑我朝,望尔等日后为官,辅佐朝廷,忠心报国。”
“是,陛下。”
宴上探花郎要向皇帝献花,齐鸿之摘了花下来,垂着眼眸。
奚昀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想起来齐鸿之曾在藏璞阁中与他说的话,皇帝已故的懿章贵妃是齐鸿之的生母。
这探花点的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承胤坐在明仁帝侧方,他看着齐鸿之呼吸也放慢了几分。
齐鸿之再抬头之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眼间风流韵转,向皇帝献上了他刚摘下的鲜花。
明仁帝仔细看着他的面孔,忽然笑了出来,夸赞道:“果然是朕钦点的探花,摘下的花和人一样俊俏,有璋玉之姿。”
听闻此言,楼司业的手指也蜷了起来,闭了闭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
义瑶,十几年后你的孩子也如你当初那般,入了这场琼林宴。
如果你看到会是何感想呢,这应该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吧。
奚昀心里也抽着丝丝凉气,他只当明仁帝在夸齐鸿之,但也同样在叹息,故人之姿亦是故人之子,皇帝到底在念自己曾经的臣子还是佳丽,谁也不知道。
好一个隐形修罗场。
齐鸿之不卑不亢地笑着与明仁帝周旋了几句,然后安安稳稳地走了下来坐到奚昀身旁。
奚昀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