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缓缓转头看向他,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若瑾,这个秘密,我本来打算,直到我死我都不会告诉你!”她唇角上浮现出些许血丝,“可是……刚才,他血淋淋地躺在了我的榻上!他死了!”
南若瑾毫不动容,倾身握住她的手:“母后,是谁蛊惑了你,告诉我……我立刻派人杀了他!”
太后另一只手碰上他的手背,无法忍受地将他的手推开。
“若瑾,他活着的时候,也同我说过,此生都不会让你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若瑾,他就躺在榻上,死不瞑目,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
“母后,您被奸人所惑,现在说的都是胡话。若瑾觉得您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
女人方才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听到这话,直接失控地站了起来:“若瑾,你当真要继续装作不知晓吗?!他都死了,你还不肯认他!”
南若瑾面色冰冷,片刻,咬牙切齿地看向她:“母后,您疯了,我是父皇的孩子,哪里有一个身为妖族的父亲?!”
女人花颜失色,一时有些歇斯底里:“妖族又怎么了,我只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辜负过你!”
说完,她掩面痛哭:“若瑾,你能不能……他只有一口气了,在他死前,你能去见见他吗?”
南若瑾脸色铁青,掌心几乎被指甲掐出了血。
“不可能,我的父亲不可能是一只妖!”他声音压抑阴寒,“你既然做了那种苟且之事,就该将这件事带到地下,为什么要将这件事亲口告诉我!”
太后双手淌满了泪水,闻言,她缓缓松开了手,通红的眼眶恳求似地看向他。
“若瑾,就这一次……只有这一次,算母后求你了。”
“不可能!”南若瑾声嘶力竭地大吼。
殿外的人听到吼声,立刻有人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有什么事吩咐……”
还没说完,殿内便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大吼。
“滚远些,都别靠近这里!”
手被那人小心地握住,南若瑾转过头,便听见自己的母后楚楚可怜道:“若瑾,这些年,你受了那么多苦,是母后对不起你。”
“对不起?!”南若瑾毫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那人踉跄着后退,他眉眼彻底冷下来。
“若你觉得对不起我,就该带着你的奸夫一起自尽!而不是一直在这里劝我去看他!”
“若瑾……”
“出去,我不想见你!”见她没有任何行动,南若瑾径直将案上如山般的奏折用力推倒。
哗啦啦,沉闷的声响过后,南若瑾抬头看向眼前血浓于水的人。
“滚……!”
一柄寒刀不知何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南若瑾猝不及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南若瑾惊惧地发现母后已然换了一副面孔。
察觉到不对,他立刻准备出声大喊,身后忽然又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再怎么努力也说不出话来。
殿内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郁繁瞥了眼自己的分身,是太后身旁一个宫女的模样。
手得了闲,话就好谈了。
郁繁冷笑着看他:“南若瑾,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是那个阵法,我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潜进你的宫中呢?”
南若瑾怒目看着她,刻薄恶毒的眼神,似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郁繁把玩着手中的刀,故作散漫道:“明明知晓自己是母后和猫妖私通生下来的孩子,却还要故作不知,甚至还利用自己的亲生父亲去杀我。”
“你这个人,真是不简单。”
“幻……妖?!”只有微薄的空气能进入到喉腔,南若瑾面庞涨红,很久才挤出来一丝声音。
“是啊,我是。”
南若瑾顿时如遭雷劈,脸色瞬间就白了。
“怎……么会?”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南若瑾几乎要咬碎了牙,“你是来杀我的?”
郁繁微抬手中利刃,刀尖轻轻划过他白皙的脸,转眼间便在脸颊上留下一丝细长的血痕。
“当然了。”南若瑾脸上血色刷的一下褪去,郁繁意味深长继续道,“可能吧。”
南若瑾身旁有一张精致的木椅,郁繁拉过来,闲闲坐在他面前。
她一个妖族光明正大坐在人族天子面前,而对方却拿她毫无办法……郁繁笑出了声。
“南若瑾,我问你,妖族在你眼里很低贱吗?”
“……当然!我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人之将死,南若瑾也懒得同她虚与委蛇。
郁繁眸光微动:“人有善恶,妖也有,唯一不同,只不过我们生来拥有妖力罢了。你为什么认为我们低贱?”
“妖族依仗妖力滥杀人族,难道不低贱,不值得痛恨吗?”
郁繁目光凝着他:“你说的情况,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你谈起这件事情,我倒要说,你们人族这么多人,到底是死在同族手下的人多,还是死在妖族刀下的人多呢?”
南若瑾愤然看着她:“无稽之谈!”
郁繁本来就不觉得这些话能轻易说服他,冷冷一笑,她转了话题。
“你身为南姓子孙,不……你现在不是。”郁繁向他的伤口撒盐,启唇道,“你认为,两千年前建立大晟王朝的南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肆,你怎么敢直接称呼他的名讳!”
叮的一声,利刃插进了案中,两人耳边尽是刀刃的嗡鸣声。
“毋庸置疑,按照流传下来的记录,你定是认为他是个英明神武,功垂千秋的人,是也不是?毕竟……你现在手中的江山,大半都是由他打下来的。”
南若瑾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你到底要说什么?!”
郁繁轻哼,缓缓道:“我游历在这片土地百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这么一个女人……”
“她是富商家的千金,某天,她偶然救了一个重伤濒死的人,那人一无所有。后来,那个人入赘,成了女郎的夫君。本该夫妻琴瑟和鸣,和和美美的活下去,可这个男人起了贪心。”
郁繁饶有兴味地看着南若瑾:“他以女人做把柄,让她的父亲一直吐出钱财。这样还不够,他还让那女人生下孩子,继续敲诈她家的钱财……”
“你都在说些什么!”
郁繁支着下巴:“身为高位的人都精明得很,你怎么会听不懂?”
南若瑾攥紧了拳头:“污蔑!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郁繁一笑而过,继续道:“你当年派人杀我,不就是为了报我当年炸了宗庙的事吗?”
“我皇姐她……”
“我有心算计她,可她却不是丧命于我手。”郁繁转回话题,“妖乱当晚,有神鸟凌空。被关押了两千年的凤凰,终于能逃离束缚。也因如此,我才能拥有第二条命。”
方才那些话中的细节在脑中不断地接连,南若瑾想通了其中关窍,眉眼陡然变的冷厉。
“身为皇帝,当然要为自己治下子民着想!若不是你放了它,我、还有那么多百姓,又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
郁繁微眯双眸:“本末倒置!”
“从南凌迈出第一步,想要他的王朝霸业永恒的时候,他就该预想到日后会出现的情况!”
“你们得到了想要的,竟然不想要付出任何代价!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郁繁冷笑着站了起来。
“两千年!漫长的时光里,我们妖族一直被你们人族压迫,可你们才遇到了这么点困难,就开始自怨自艾了?!”
“你若不思醒悟,亡国的道路便离你不远了。”
说完,不等南若瑾回话,郁繁狠狠打了他一记。他茫然瞪大眼,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看来是当皇帝当的太舒坦了,那你就睡过去吧!”
昏迷前,南若瑾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心中怒火正要燃起,可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他便晕了过去。
郁繁毫不留情地将南若瑾踢到了床榻之下。一个摆手,身侧的分身便变作了太后的模样,唇角露出温和的笑。
一个转身的功夫,郁繁便变作了南若瑾的形貌。
若不是不想当亡国之君,郁繁真想把这副样子焊在身上。
太后模样的分身低着头缓缓打开了门,郁繁身穿皇帝常服,负手站在她身后。
朱漆大门大开,炫目的金光没了阻碍,肆无忌惮挥舞在她身侧。
门外的宫女太监一齐跪下长呼:“陛下!”
郁繁唇角轻勾。
当一段时间人族的皇帝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