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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有出息是好事情。

考上名牌大学不管是在谁家里都不能是一件坏事,偏偏这对梁家来说确实称不上一件好事。

梁智勇年轻的时候别人可怜他老婆跑了,人到中年隔壁邻居们因为他女儿考上大学的事,又旧事重提。

说起他的前妻。

余柔溪。

曾经撕破脸皮,如今却也不闹得太难看,再相逢再相见,梁智勇甚至有些局促。

见面前总以为自己是比对方幸福的,他梁智勇儿女双全,又有贤惠妻子,家庭和睦。

余柔溪这些年都在为旁人的家庭服务,而她自己一直没有一个家。

相见时,表面上可以过得去。

余柔溪离开后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不清楚她是不是装出来的,但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早些年的偏激、倔强被时间磨平,能够十分淡然相处。

离婚后,梁智勇没见过余柔溪几次。

作为两人的女儿,梁瑜被父亲忽视。梁瑜跟父亲相处的时间也不够长,更多的时间与奶奶相处,但祖孙两人之间的代沟太大,观念总有冲突。

奶奶在梁瑜去江城念书后才发现孙女是这样的叛逆,完全没跟家里打商量,去那样远的地方。

成长让梁瑜在奶奶打听她在海城做了什么,很直白问余柔溪是否给她钱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反应。

奶奶说

“余柔溪是你妈,就应该养你。”

“她就你一个孩子。”

“她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奶奶不需要梁瑜说话,

“那女的自己很会花钱,哪里有她那样当妈的,就没见过当妈当的那么轻松的。”

在金钱上余柔溪没有亏待过梁瑜,虽说不能够支持她大手大脚,但绝对是达到平均水准线上的。

步入了大学,梁瑜就会察觉到自己没有多糟糕。

过去她对自己的那些安慰都成了现实,甚至她比自己安慰假设中的更好。

熬过高中的三年,就真没有多少苦日子可言,见识过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许多人是在网络上见识到无法弥补的鸿沟,那种差距、比较已经让许多人感受到不幸福。而梁瑜接触到的是身边的人,梁瑜的感触只会比旁的人更深。

突然间想起,梁瑜竟有几分佩服过去的自己。

能够从过去走到现在,她也没有很容易。

孙女买来的新衣服,奶奶是喜欢的,嘴巴上说着浪费钱,却是恨不得马上穿着新衣服出去溜达。

小辈送的礼物足够长辈开心许久,是值得在老伙伴们面前炫耀的。

梁瑜回到老家过年,梁智勇一家也从城里到乡下,到底是乡下更热闹一些。老家梁瑜连一间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了,要跟奶奶睡在一个房间里,至于她之前的房间成了弟弟的。

跟奶奶住在一起这件事,梁瑜并没很在意,那张小铁床是很多年前的单人床。

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也还好。

梁瑜没有去在意没有自己的房间这件事,因为这一点她曾介意过,在不被选择后,她总是不敢再说自己有期待。

不是再也没有过期待,只是不再敢说自己有过期待。

当梁智勇能去买学区房不能够为她花一点钱送进好一点的重点高中的时候,梁瑜就不得不面对自己在这个家里面的地位。

可是家里面的其他人并不觉得梁瑜应该记得这一点,梁瑜曾经提起过一次,就成了后来关系和缓时候,他们言语间不经意出现的一句“记仇”。

“记仇”听着像玩笑话,实则不然。

跟人说一次道理,是因为委屈。

但跟人说不清道理,就懒得去辩解。

不是梁瑜没有嘴,而是她不再将对方的话听进去,不去在这个点上争辩,而是在下一个合适的时机,也跟他们那样开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让其他人当破防的那一个。

梁智勇还会带着弟弟妹妹去电影院看动漫电影,梁瑜想起第一次踏进电影院的自己觉得那些人实在是“潮流”,当初的电影内容梁瑜早已不记得,只记得那天之后她内心升起了一抹骄傲,少去了一份惶恐。

虽说那种惶恐是后知后觉的,后知后觉于自己竟然在那天之前未踏进过电影院。

当时的电影票并不贵,二十来块钱,绝对不超过三十块钱。

其实梁瑜不是拿不出二三十块钱,只那并不是二三十的事情,人对自己未曾经历过的抱有恐慌也寻常。

他们一家人出动看电影,由梁智勇开车,其实车上还坐得下一个梁瑜,但她已经过了看动画电影的年纪,最主要的是她的参与会让氛围变得尴尬。

梁瑜内心吐槽他们平日里还没有相处够么,难得的相处也要这样泾渭分明将她排除在外。

在老家梁瑜能够参与的娱乐活动是不一定够能把人凑齐的一块钱的扑克。

有的同龄人早早外出打工,不跟他们凑这一块钱的扑克或者是麻将,还有个结婚的要等小孩子休息再出门。平日里在外面上班,小孩丢在家里给爸妈带,放假回家爸妈就想放个假,让她自己多带带小孩。

本就因为一块钱聚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仅是简单的节奏的不同。

不同的节奏已经将他们的人生推向不同的地方,去聊天要聊下去也必须是你迁就我、我迁就你,而不是说聊到一块去,越聊越起兴。

梁瑜没有去抱发小的孩子,她并不擅长抱小孩,担心给对方惹哭了。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大人逗她抱弟弟妹妹,她将弟弟弄哭,又被说骂的时候。

她不想去抱小孩。

做父母的总是很担心自己的小孩,他们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开玩笑,有的玩笑可以他们自己开却不能是由其他人说出口的。

他们可以逗哭小孩。

孩子在他们怀里哭是娇气是不懂事,但落在梁瑜怀里就是她不成。

梁瑜说春节假期无聊,陆简行电话里问梁瑜什么时候回江城。

梁瑜抓住回字:“去江城用回?”

陆简行沉默了一会儿,说是自己用错了词。

他倒是没有什么架子,认错也好道歉也好,他们之间没有特别倔犟的人,都是很能说清的。梁瑜偷笑着:“我其实不在意这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无聊。”

“没有。”陆简行立即给了回应。

没有无聊。

最起码他没有去思索过这个问题,或许是他没有将两人的聊天上升意义。

漫无目的、有问有答,仅此而已。

他们的聊天并不需要被评定为有趣或者无聊:“我更应该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无法成为你无聊时的消遣。”

梁瑜竟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