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晚意将安母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她今天有很多行程要赶,没时间再耽搁下去,可又实在做不出把人往外撵的事,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母亲,便问道:“安夫人您要不要进去坐坐,喝杯茶?”
安母连忙摆手拒绝,“不,不用了,我不耽误你办正事,就说两句话就走。”
冯晚意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朝身边的助理示意先去车上等。
安母叹了口气,望着草地上的铺盖和行李箱,止不住的心酸。
“晚意,阿姨年纪大了,老观念,之前对你有些……偏见,你别介意,啊,至于你和无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再不掺和了,你就原谅他这次,给他次机会,行不行?”
安母一直保养得很好,又会穿搭,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但今天却状态很差,憔悴的面容,浓重的黑眼圈,即使化了妆也遮不住。
冯晚意面对放低身段主动示好的安母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
她知道安无忧这几天的胡闹已经让安母伤透了心,安母之所以会妥协,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跟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但这无可厚非。
设身处地的想,假如是她冯晚意的孩子为了感情要死要活,她也会生气恼怒,恨不得把孩子重新塞回肚子里,但为人母,不管再怎样生气,气过之后就只剩下心疼。
安母一脸哀伤,出神地看着脚边的行李。
“嗐,我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执着这么喜欢过,我和他爸都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等过两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娶妻生子,但是定性嘛,很难,他自小什么也不缺,我们又什么都随着他的意。谁知道他这次这么认真,我们也……也是被吓到了,昨天看到他那个样子……你说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了,我回去一宿没睡,一直在后悔,哎,都怪我,对不起了,晚意。”
果真这个世上没有几个父母能拗得过子女。
冯晚意知道安母是因为实在拿自己儿子没办法,才跟她说这番话。
可以安母这样的身份地位和年纪,来好言好语地对她说软话,冯晚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还有点……负罪感。
她偏过头去瞥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草地,微微一笑,“跟您没关系的阿姨,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阿姨,您要不要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安母连连摇头,郑重道:“不会的,无忧说了他不追回你绝不回家,他现在在外面办事,等办完还回来这里,真的,他没有跑,我的儿子我知道,他虽然有点任性,可是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做到。”
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做到……
他说他要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当她最忠实的仆人。
他说他现在只有她一个,以后也是,会一辈子待她好。
他喊她媳妇儿,说她是他的结婚对象……
冯晚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干笑着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安母不是蠢钝妇人,一眼就看出冯晚意的态度有所松动,小心试探道:“要不你联系他问问?我问了他也不说,现在我这个儿子啊,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晚意,你劝劝他,好不好?你给他一个笑脸够他傻乐半天的,他再这样下去身子骨哪受得了啊,你看着也……也不忍心,对吧?”
冯晚意听完半天说不出话。
这要她怎么承认呢。
她这几天一样的煎熬,甚至比安无忧还要煎熬。
那个脑子缺根弦的大少爷,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能呼呼大睡,烦恼嘛,等醒了再想,睡着了就是另一个世界。
可是她不行,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每晚半夜起来偷偷打开门去看他,看他那么大的个子蜷缩成一团,将整个头埋在衣服里,紧紧抱着臂取暖,看起来是那么弱小……可怜。
几天没吃饭,说绝食就是真的绝食,他还真能对自己狠下心。他就是在逼她,她知道。
可他真的瘦了好多……
她实在受不了。有人在攥着她的心。
一天,两天,度日如年,哪还管什么原则,什么决心,之前撂下的狠话,通通都忘了。
只要他愿意吃饭,不再这么折磨自己,同时也放过她,她就,她就……
可谁知他竟那么执拗。
那家老字号的小馄饨,他最爱吃,每次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可是这回却连看也不看。
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无力,一天比一天消瘦,那滋味……仿佛整个人泡在一望无际的醋海里,酸楚得难以言喻,却又看不见前路,好像永远就这样了,简直令人绝望。
身处其中的人,难免会一叶障目。
当她意识到她在动摇的时候,其实早已经动摇,心理防线早已薄弱无比,就等着一片落叶,一阵微风,一个微不足道的助力,就能将那道墙轻而易举地推倒。
她甚至在期待,期待他能再赖皮一点,而不是那么傻兮兮地待在门口不敢进来。
就算他大摇大摆踹开大门进来那又怎样,又或者去翻围墙,她最多再骂他一顿出出气,说些口是心非的狠话,怎么可能再赶他出去。
可偏偏他就是怕了她,少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冯晚意喉咙干涩无比,鼻尖一阵阵发酸。
到此刻,好像已经没有再坚持的必要,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她还装什么装。那坚硬的外壳,早就有了裂缝,硬要跟自己作对又有什么好处。
她勉强对安母笑了笑,“我知道了,阿姨,我会劝他的。”
安母听完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激动地拉着冯晚意,说着感激的话,很是亲热。
她算是不敢在冯晚意面前摆安夫人的谱了,为了让儿子回归正常生活,她就算低声下气些也没什么。
冯晚意原本也不是会将小事放在心上的人,此时就更加不计较安母之前的慢待。
两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安母便有眼色地告辞。
今天的行程排得很满,当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冯晚意正要赶去警局,却意外地接到办案人员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