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脉理顺后,贺石的伤好得很快,从能下地走路到可以拿剑练习剑术,只用了不到三个月。
只是为了保险些,他暂时还不能动用内力。
这日午后,天气晴朗,回春谷的山风里充盈着淡淡的花草香味。
何玉双手垫在脑后,靠在一棵大树底下,静静看着不远处贺石练剑的身影。
少年一身单薄夏衫,高挑的身形随着重剑在空中旋转腾挪,厚重的剑风带起一串花瓣,花瓣追逐着剑尖飞舞,又随着清风四散飘落。
作为唯一的观众,何玉的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样充满力量感的美丽画面上,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贺石时不时向这个方向投来的目光。
在再一次同那道目光对视后,何玉心中的纠结都快要拧巴成一个毛线团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向贺石问那个问题呢?
要怎么问?
你是不是去过我的那个世界?
你为什么能去我的那个世界?
你那晚为什么要救人,你知道那是我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走火入魔和救人有关吗?
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啊……
到底该从哪里开口啊!
何玉心中咆哮,手指有点痒,很想抓一抓cpU过载的脑袋。
但她不能做这样崩人设的动作,只好随便揪了一把手边的青草把玩,眼睛一转,就看见贺石不知何时收了剑,正大步向她走来,此时已经走的很近了。
何玉抬头看他。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光斑晃动着,时不时地掠过那双微笑注视着她的漂亮的眼睛,衬得眼瞳中的金色更加璀璨。
何玉被晃得愣了下神,回过神来后,却发现之前准备好的问题再也说不出口。
“姐姐。”
贺石笑眯眯地坐在离她一尺远的旁边,扭过头注视着她被黑纱遮住的侧脸,“我练的怎么样?”
何玉顿了顿才回答:“很好。”
“昨日傅谷主说了,我的伤再有小两个月便能彻底好了,唉,之前小一年不在楚氏,过年好不容易回去,还没待满一个月呢,便又离开了,这一离开,又是半年,师父师姐和师兄们的样子都快忘了。”
贺石学着何玉的样子把双手垫在脑后,仰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树叶和其中星子似的点点阳光。
他的声音干净而清透,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没有一丝丝阴霾。
配上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虫鸟的鸣叫声,有种安抚人心、岁月静好的心朗高阔之感。
何玉微微偏了偏头,在这样舒服的环境里闭上了双目。
温热的阳光在她脸上跳动,她清晰地感觉到,心里纠结的毛线团露出了一个线头,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了。
算了吧,只要贺石好好的,所谓的真相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谁知道那样的问题问出来,会不会打破他们之间如此亲密融洽的相处,会不会破坏这样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所以说,算了吧。
只要保护好他,别再让他受伤就好了。
良久之后。
“小石,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何玉温和的声音响起,让在和煦微风中昏昏欲睡的贺石醒过了神。
他的眼睛微微亮起:“什么故事?”
“传说中,在遥远的极北之地,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山神,山神天生地养,成神十万年间,接受过无数凡人供奉的香火,也帮助无数凡人实现了他们的愿望,所以祂的信众越来越多,祂无所不能的神力也传得越来越广,直到某一天,远在极南之地的一位河神听说了祂的威名。”
“河神是一位刚成神不久的新神,祂很好奇那位神力通天的‘前辈’,便通过贯通南北的地下水脉为山神送去了信,山神寂寞十万年,第一次有和祂一样的神主动与祂说话,所以便回了信,一来二去,两位神只成为了朋友。”
“慢慢的,数千年过去了,对于神明来说,这点时间不会造成什么改变,但对于凡间的人文地貌来说,在这些时间里足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条更加宽阔雄浑的河流改道,即将汇入河神所在的长河,两条河相融,原本的河神便会失去意识,待河流融合后,再经历千年,重新孕育出新的河神。”
“千年的时间对山神来说并不长,但祂知道,那个新诞生的河神并不是这个祂认识的河神,祂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消失。”
“所以祂动用神力,在大河前竖起了一片蜿蜒恢弘的山脉,成功阻止了大河改道。”
“河神开心地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山神,却久久没有收到祂的回复。”
“原来,山神用自己的神力改变天地间自然演化的地貌,是在逆天而行,祂被整片大地所反噬,永远的消散了。”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贺石却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之后,他问何玉:“那河神呢?山神消散后,祂怎么样了?”
“河神啊,河神猜到了山神消散的原因。”
何玉扭头看了贺石一眼,继续讲着自己编出来的故事,“祂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也失去了交朋友的兴趣,从此之后,学着山神样子,接受香火、护佑百姓,直到几千年后,山神竖起来的那座山脉因为地动而崩坍,被阻挡了几千年的大河再无阻挡地倾泻而下,汇入了河神的河,河神的意识就此消散。”
何玉讲到这里就停下了,贺石半晌没听到她开口,眨眨眼:“没了?”
何玉摊手:“没了。”
贺石没再说话,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何玉没有打断他的思考,转过身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没想到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被贺石叫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贺石的笑容在夕阳下显得过分温暖,他蹲在她身旁,手指勾着垂在草地上的黑纱的边缘,轻轻拽了拽:“姐姐,该去吃饭了。”
何玉停顿几秒,紧接着便笑着点点头:“好啊,我正好饿了,走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后沾上的草屑,与贺石并肩往山坡下走去。
暖橘色的光芒铺在一样高的两道身影上,夏日晚风稍显凉爽,卷起一黑一红两片衣摆,在空中缱绻地勾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