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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寒风如千万把钢刃,在广袤冰原上疯狂肆虐,将废弃矿场的锈蚀铁轨与坍塌矿洞裹挟进翻涌的雪幕之中。身披暗青色铠甲的温迪戈,高大如同一座移动的冰雕,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单膝跪在冻裂的冰面之上。
他棱角分明的面具被寒风刻满霜花,血红色竖瞳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怀中小心翼翼地环抱着身形娇小的卡特斯女孩,仿佛捧着一件随时会破碎的稀世珍宝。
“醒醒!!”
温迪戈的嘶吼震得铠甲缝隙间的积雪簌簌坠落,声音在空旷的矿场里撞出凄厉的回响。他粗糙的金属手套微微颤抖,却又不敢用力,只能用指腹轻柔却急切地反复摩挲女孩冻僵的手腕,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在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温度。
女孩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覆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沾满雪粒的兽皮斗篷下,裸露的皮肤泛着骇人的青灰色,随着呼吸艰难地起伏。
“醒醒……醒醒!”
温迪戈猛地抬头,凛冽的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死死锁定远处正在慌乱翻找医疗箱的重装士兵。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胸腔中艰难转动。
“过来,亚当!拿温水过来!”
话音未落,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呼出的白雾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冰晶。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爸......”从臂弯处传来,轻得如同雪落的声音。温迪戈浑身剧烈震颤,怀中的女孩皱着眉发出含糊的呻吟,冻得发紫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他铠甲的系带。
“啊......她活着!太好了,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感谢先祖!”
温迪戈如释重负地将头埋进女孩发间,粗粝的呼吸蒸腾出大片白雾,与飘落的雪花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朝着士兵暴喝。
“亚当!动作快点!她的嘴唇都冻黑了!”
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铠甲下的鳞片因情绪激动而微微竖起。
卡特斯女孩睫毛轻颤,在温迪戈近乎绝望的摇晃中,终于艰难地睁开双眼。她涣散的目光对上温迪戈棱角分明的脸,瞳孔猛地收缩,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
“爸......爸......?”
“爸爸?”
温迪戈瞬间愣住,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与迷茫。呼啸的寒风卷起他斗篷下的鳞片,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瞬间显得格外清晰。然而女孩颤抖的小手已经无力地攀上他的脖颈,温热的泪水滴落在铠甲缝隙间,转瞬凝结成晶莹的冰晶。
“......我......是的!我是爸爸!”
温迪戈突然发疯似的将女孩死死搂进怀里,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可以,可以!我是爸爸,没错!别睡,别睡!抓住爸爸的手,不要松手!”
他粗糙的大掌紧紧包裹住女孩冰凉的小手,却惊恐地发现那温度正迅速流失,比脚下的冰原还要寒凉刺骨。
“爸爸......我好......冷......”
女孩的声音像是被寒风撕碎的枯叶,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温迪戈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揪住,生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的披风,将女孩整个裹住,盔甲锋利的边缘在她脸颊上刮出细密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不要睡,女儿,我的女儿!活下去!”
“她的体温还在变低!米什卡,想想办法!”
亚当抱着保温壶跌跌撞撞跑来的声音穿透雪幕。温迪戈却充耳不闻,只是将脸贴着女孩冰凉的额头,任由女孩的泪水混着雪水滑落在铠甲上。
“......女儿......我的女儿!坚持住!”
“爸爸,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温迪戈颤抖着解下铠甲内衬,将她整个裹进带着体温的皮袄里。
即使被她近乎零度的身体所冻伤,温迪戈也是没有丝毫松手的想法。
突然,他想起什么,一把扯下脖颈间从不离身的狼牙吊坠,塞进女孩掌心,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爸爸在,爸爸再也不会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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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伯格分城“14区”废墟深处,阴暗潮湿的洞窟内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坍塌的砖石与扭曲的钢筋杂乱地堆在四周,偶尔有几块闪烁着幽光的源石碎片,为这昏暗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
“醒醒!”
女博士心急如焚,踩着碎石匆匆跑到霜星身旁,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刚伸出手,想要将霜星扶起,却冷不丁被一只覆着薄霜的手挡住。
“我已经醒了。”
霜星缓缓睁开双眼,那冰蓝色的眼眸宛如寒潭,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女博士。她微微坐起身子,银白色的长发随之滑落肩头,几缕发丝在幽暗中闪烁着微光。
“你没有在我昏迷时杀掉我,是因为自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霜星的声音清冷而尖锐,仿佛一把利刃,划破了洞窟内的寂静。
博士微微一怔,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露出被兜帽遮住一半的面具,眼神中透着不解。
“怎么感觉你这话好像在内涵我……”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我能那么做吗?”
“不管怎么样,你没有那么做。”
霜星轻轻歪过头去,发丝间隐约闪烁着细碎的冰晶,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洞窟内的空气似乎也因为她的话语而变得更加冰冷,四周的石壁上悄然泛起一层薄薄的冰花。
博士眨了眨眼睛,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一缕碎发,脸上带着几分天真。
“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在说梦话。”
这话像颗意外的石子,打破了霜星周身的冰冷气场。冰晶在她发梢颤动,原本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像是被触动了某种隐秘的弦。
洞窟的死寂被沉重的呼吸声填满。霜星垂眸望着掌心凝结的霜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我就当你刚才已经手下留情过了。现在我不杀你,就当我还了你一命。”
她的声音像是从冰层深处传来,带着不愿承认的释然。
“可以咨询下你的身世吗?”
博士突然凑近,面具几乎要碰到霜星的发梢。
“看来我真是在昏迷中透露了些实在不怎么愉快的事情。记忆这种东西还真是想丢也丢不掉。”
她仰头望着头顶交错的钢筋,那些被源石侵蚀的纹路像极了血管。
“你查看过周围没有?”
霜星突然发问,冰蓝色的瞳孔扫过洞窟的每一处阴影。当她看见博士沉默着摇头时,呼出的白雾瞬间在空气中凝成冰晶。
“没能找到出口,是吗。看来一段时间里,我们是没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霜星背抵着沁出冰棱的岩壁缓缓滑坐,银白色长发垂落,在碎石上晕开一片霜色涟漪。她冰蓝的瞳孔凝视着石墙,仿佛那里正投影着被时光冰封的画面,声音像冻僵的琴弦般微微发颤。
“我所称呼的父亲,名叫博卓卡斯替,曾经是乌萨斯的一位尉官。”
每一个字都裹着陈年的寒霜,在潮湿的洞窟里凝成细雾。
博士刚要开口,却被霜星突然制止。
“但我真正的父亲很早就死了。”
霜星的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
“小时候的我常在噩梦里看见——有个男人张开双臂,胸膛被弩箭穿透的瞬间,血雾在风雪中绽放成红梅。他身后的女人将我紧紧护在怀里,脊背被第二波箭雨钉成了筛子,温热的血顺着她颤抖的指尖,一滴滴落在我襁褓的棉絮上。”
洞窟死寂得能听见霜星发梢冰晶剥落的轻响。
“那时的我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婴儿,连啼哭都发不出。”
她忽然笑了,笑声像碎冰在石面上滑动。
“这段记忆本该被时间碾碎的,可它偏偏像根倒刺,永远卡在意识深处。”
女博士下意识向前半步,却在霜星骤然黯淡的目光中僵住。
“是祖母告诉我的。”霜星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凝结出一枚透明的冰花,“当我十岁那年追问那个满是血与雪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祖母终于摘下老花镜,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那是你的亲生父母......在死前用命护住了你。’”
“多可笑啊,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记不得他们的声音。那些本该刻骨铭心的爱,对我来说不过是段模糊的残像。”
她仰起头,任由洞窟的阴影吞噬半张脸。
“我连悲伤都找不到方向,只能在每个寒夜惊醒时,对着空荡荡的营帐问自己。”
“所以你的祖母养育了你?”
女博士蹲下身,绷带下的目光带着困惑与关切。洞窟里淡黄的源石光芒在她面具上跳跃,映得霜星苍白的脸庞愈发清冷。
“一半一半。另一半是乌萨斯感染者的血。”
霜星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瞳孔泛起冷冽的涟漪。
“......什么?”
女博士的声音不自觉发颤,喉间滚动着不安。她注意到霜星的睫毛在阴影里微微颤动,像即将展翅却又被冻僵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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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兽啸清 云气重圜
其数为一 冥昭初形
玄色透鳞 通体不尨
奔突难着 俯首以寻
何阖而晦 何开而明
目极 蜉螟之羸 所撼何巨
匹夫之技 所至何境
遂兵斗成庐 ■■■躯 ■■同力
■■■■ 反正相合 天地如逆
悲极 蜩螗若斯 干戈止易
但为求索 云曦烟荡 万象伶仃”
——重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