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和绍衣站在洗魂海畔，望着海面中央那根没入云霄之中的孽天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孽天柱由下至上，柱身愈发得细了，乌黑的浓雾团团聚起，却也挡不住柱身锋芒如割。
再仔细看，便会瞧见那根柱子，似乎无法承天、无法接地，细细地颤抖着。
绍衣拧眉，面色十足沉重：“不邪剑撑不了多久了。”
月魄烦恼地抬手砸了两下自己脑袋，又叹：“魔神真的要来了吗？”
“尊上的邪咒已经压制不住了。”绍衣沉声道：“他能拔出不邪剑，便是注定的魔神之躯。自他踏入不邪山的那日起，那一天便迟早会到来。”
“如今孽天柱倚靠不邪剑重塑而起，他日魔神临世，不邪剑出，孽天柱毁，无论是上古魔一族，还是如今的魔族，皆会联合起来。”
“两千年前的仙魔之战，致使而今世间无神。若是灵息族与沧月族自洛水归来，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月魄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询问道：“两千年前，真的是灵息族祭出神魂，封印上古魔的吗？”
绍衣沉吟了片刻：“是。”
他先前有听尊上提到过。只不过如今外界传的，依旧是灵息沧月两族自相残杀，互相利用的版本。
那些被下了禁言术的人，无法出面澄清。眼下知晓真相的，也寥寥无几，单凭几人之力，若想推翻传了两千年的谣言，无疑是蚍蜉撼树。
除非两神族亲自出面澄清。
月魄试探性问：“既然如此，那灵息族献出神魂而形成的灵息封印，如果碎了，灵息族是不是可以复生？”
绍衣唇角抽了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封印碎了，上古魔不就出来了吗？”
“对啊！”月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猛地一拍手掌：“封印碎了，上古魔出世，灵息族复生，不就有能力对抗了吗？”
绍衣：“……”
他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抬手拍了拍月魄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好好想想吧。”
月魄不解地望着他：“想什么？”
绍衣叹道：“封印碎了，灵息族魂归洛水，出来少说也得千年。”
“若是再等一千年，我们不得死完了？”
月魄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哦。”
绍衣望向远处浓稠如墨的夜色，天际隐约浮着一线光芒，似托起圆月高悬。
他抿了抿唇：“明夜，又是血月。”
月魄摊开手掌：“那完了。”
“血月夜越来越多，邪咒发作愈发频繁，魔神也就……”绍衣话音忽然止住。
即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月魄也明白他要说什么。
月魄忽然俯身凑近他耳畔，低声说道：“我们明日去神魔谷瞧瞧？”
绍衣瞥了他一眼，迟疑着点点头：“也行。”
……
翌日。
江挽去天罡阁将东西交给青姒后，便又回到了无极宗山脚下。
谢无澜已经在此处等她了。
不知怎的，他今日居然诡异地换了一身蓝白色长衫。
江挽越看越觉得奇怪，惊奇地绕在他周身上下打量着。
谢无澜似是终于忍不住，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嗓音幽幽：“干嘛？”
她冲他眨了两下眼睛：“太好看了，给我多看两眼，不行吗？”
闻言，他一怔，有些不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走吧，我们先上山。”
两人走到山门前，守山门的弟子已经认得江挽了，瞧见她身后的陌生男子，微微诧异了一瞬，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当是朋友，于是恭敬地打开了结界，放二人进去。
这一千年来，无极宗光景多多少少变了些，有些仙树被砍了，多了几棵桃树。
之前江挽来的时候有听见宗门内弟子议论，那些桃树都是宋初年种的，桃树结果时，他就喜欢半夜偷偷上树摘桃子，然后被三长老给逮个正着。
三长老本想学着四长老那一套，罚他关个一日禁闭。但宋初年却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大事般，满脸惶恐地跪下求他抽自己几鞭子得了，只要不关禁闭怎样都行。
今日无极宗内，小路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弟子，扫地的扫地，擦尘的擦尘，布置的布置，皆在为不久之后的宗门大选做准备。
恍惚着，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月寒山。
自扶泽归来后，便住在了老地方，那座荒废许久的三层阁楼，四周的禁制也终于解除，里里外外都被人翻新了一遍，完全瞧不出先前那般杂草丛生的凌乱模样。
不怎么回月寒山住的顾双闻，竟破天荒地日日往这里跑。
江挽与谢无澜二人刚上山，便瞧见了坐在院子内对弈的二人。
“爹。”
扶泽循声望去。
顾双闻也闻声回头。
江挽又叫了声：“师尊。”
谢无澜鲜少这么紧张地行了个礼：“仙君，宫主。”
江挽余光悄咪咪瞥了他一眼，无意识弯起了唇。
原来谢无澜这人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顾双闻与扶泽二人纷纷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扶泽笑了两声：“不必多礼，过来坐。”
于是，桌前便多了两个人。
扶泽看了两人几眼，随即温声问道：“阿楹这几日，都待在魔界？”
谢无澜有些局促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服，微微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江挽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是啊。”
她试探性地问：“爹，你昨日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扶泽怔了一怔，视线落在她身旁的谢无澜时，显然已经明白了两人来此的用意。
他叹道：“近来神魔谷封印异动，想必你们都有听说。”
“那不是封印要碎了的征兆，而是魔神即将临世。”扶泽说：“魔神临世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赐予上古魔的力量尽数收回，届时不光三界有难，人间也抵挡不住。”
他眉眼温和地望向了谢无澜：“魔尊殿下，近日想必也在为此事烦忧吧？”
江挽看了谢无澜一眼，连忙抢过话头：“爹，我是想问问，护心镜……是不是可以阻止此事发生？”
扶泽一愣，险些失笑。
他略一挑眉：“你倒是念着他。”
顾双闻无奈地摇了两下头，起身去一侧煮茶去了。
江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还想说些什么，桌下的手忽然被人按住。
紧接着，谢无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是。”他平静地看着扶泽，回答着方才的问题：“仙君，我并无祸乱三界之意，只想平淡过完此生。”
江挽愣了下。
他继续道：
“若是以护心镜成仙，可以阻止魔神临世，那么——”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