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四方飘摇 > 第68章 寻觅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在杀死朴元和癔生娘娘之后,李之罔并没有离开,他仍有事要做。

寻觅谷里仍有癔生教徒在跪拜祈祷,李之罔没管,而是来到一个尚未死去的姑娘面前,问道,“姑娘可知道有位叫竹影的姑娘是否也在此处?她穿了身翠衣,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

被钉在木雕上已近濒死的姑娘忽得睁开瞳眸,怨恨的双目此后在他数个夜晚的梦中出现,“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你...明明能早点来的,你该死啊!!!”

说完这句话,姑娘便气断身亡,仿佛李之罔才是带给她痛苦和折磨的仇人。

接下来他又找了剩下的姑娘们,但没有人感谢过他,有些人将他当做痛苦的根源,但更多地则是无言。

对此,李之罔皆默默承受。

他事先有问过竹影的样貌,一一对比下来,并无相肖之人,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尽管寻人之路尚要继续,但至少竹影并未身亡。

为了固定住少女们,癔生教用四根钢钉分别穿在两肩和手腕处,而为了将少女们安葬,他不得不将钢钉取下。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但经受过血祭的少女尸体已经变得极为脆弱,第一个少女的手腕就被他活生生掰断,第二个少女的肩头更是在他的触碰下沦为碎块。

接连的打击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掌心尚余温热的碎肉不停锤炼着他仍不算成熟的心脏。

喘息一阵,李之罔开始继续放下少女肢体的工作。虽然并没有刻意去做,但他却记住了所有少女的容颜,是五十四张不同的脸。

他抹去头上的热汗,在寻觅谷中东寻西找,找到少女们被遗弃的衣物。

因为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人,他只能不顾衣服主人生前喜好,一件一件地随意给她们穿上,在这个过程中,又有数名少女的尸体碎裂,几乎和一滩烂肉没有任何区别,但至少,还有个人形。

五十四个少女的尸体摆在一起,并不美好。

生前,她们互不相识,死后,自也不必同眠,李之罔如是想到。

他在癔生教的伙房中找来一柄铁锹,然后在神殿外围开始挖坑,陪伴他的只有那些癔生教徒的祷告声。

李之罔匆匆挖好五十四个坑穴,随后抱起一名少女,走入属于她的坟堆。

好巧不巧,少女的头颅突然断裂,砸在地上,两颗眼珠奔向两处。他只得先将少女的无头尸身放进土坑里,又把头颅和眼珠子捡回来安上,才算了结了这一桩怨事。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对尸体种种的脱落断裂形象都坦然受之,无论是尸体忽然睁眼,还是小腹隆起炸出一堆血水,都无法让他的脚步停下分毫。

终于,漫长的时间之后,所有少女都获得了应有之眠,而李之罔也已筋疲力尽。尽管这大部分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只不过肉体上的疲倦也恰好趁虚而入。

他靠在石柱上,闭眼调息,耳边的教众祷告从不曾断绝。他并不想去杀这些人,让他们祷告至死倒是正好不过,尽管祷语并不为赎罪而吐。

当他睁开眼来,世界已金黄一片,又是日暮了。

他注意到寻觅谷中有了许多飘忽不定的迷魂,在风中打转不歇,但都缓慢向着谷顶行进。如果好奇心作祟的话,李之罔恰好能够明白寻觅谷的由来,但他早已被焚香峡谷中种种怪事惊怕,匆匆看了眼五十四个新隆起的土坟,走出寻觅谷。

突然扑射而来的夕阳光芒让他不由举起左臂遮挡,随后注意到随夕阳出现的还有一匹暗黄色的野马。

野马身上侧坐着一个少女,但并没有看向李之罔,而是向着远方。

少女穿着绿衣,李之罔不由带些惊喜地呼道,“竹影?”

但野马上的少女并未转头,身子没有丝毫动弹。

“齐暮齐小姐让我进谷中来寻你,幸好,虽隔了一些日子,但你仍然活着。”

李之罔走上前去,野马上的少女仍是没有回应,他感到一阵怪异,缓缓走到竹影前面,顿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竹影的整个脸都被挖空,从眼眶到嘴巴的部分成了一个大洞,脑浆和血肉在里面已经发臭,除了成群的蚊蝇在里面驻扎啃食,还有一只怪物的尾巴从挖空的大洞里溜出来,而这只怪物的身子已经钻入咽喉中,正在吸嚼营养。

李之罔怒不可遏,一把抓住怪物的尾巴,将其抓出,发现其竟然是在池塘中遇见的金眸怪物。他一脚将金眸怪物踩死,原来竹影同他遇见了同样的事,只是他侥幸逃过,而竹影却没能甩脱,以至于沦为怪物的养床。

随后李之罔开始清扫竹影的尸体,发现一共有三只金眸怪物,一只在脸部,一只钻进了小腹中,将胃脏啃的一干二净,并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蛋卵,陷入沉睡中;还有一只在左脚的鞋子里,自然也是被啃食地一干二净,只是并未下蛋,反而呼呼大睡。

他将三只金眸怪物一一抓出杀死后,才来得及给早已死去数日的竹影道歉,随后思虑起其小腹间怪物蛋的问题。

经过一番考虑,李之罔决定还是得先过问齐暮才行,况且有野马在此,回到齐暮身边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轻抚野马鼻子,又摘了些鲜草喂下,便跳上马背,将竹影的尸体抱在胸前。

野马性子平和,并不燥烈,虽没有缰绳,但李之罔还是勉强控制住野马,指引其往来时路走。

路上,他打了诸多腹稿,如何让齐暮接受竹影已经身死的现实,并准备随时安慰她。

“齐小姐。竹影,我带回来了。”李之罔让野马停在洞穴外头,跳下马背把竹影背在身上,往里走去,见洞穴内黯淡无光,不禁生起一丝疑惑,齐暮怎么没有点火。他想到,兴许是晚上点火不安全,但走到里头,不仅没有齐暮的回话,甚至她整个人也消失不见。李之罔见此,又是一声,“齐小姐?”

最开始,李之罔并没有想到齐暮让他去寻找竹影只是为了支开他。

他几乎是把竹影的尸体放下,便又骑上野马往回疾驰,不知道呼唤了多少次齐暮的名字,却从未传来过她的响声。

无数坏的结果开始在李之罔的脑袋中盘旋,他尽力不去想,但可怖的结果就如正午下的影子般,萦绕在他每一次狂奔,每一次疾呼,和每一次短暂的歇息中。

去而复返多次,齐暮的身影从未出现,她就像死了般,彻底地消失在某一个时间的节点。

“我...”几日的寻找,李之罔终于是支撑不住,回到了洞穴。他靠在石壁上,双眼布满血丝,悔恨道,“当时你说要跟我一起去,我觉着护不着你,便拒绝了。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我怎么都得让你跟我一同上路啊。”

说着,他的身子慢慢滑倒在地上,然后这时,他才注意到,交给齐暮用的被褥好生地放在一旁,和他离开时的样子毫无分别。

李之罔起了警惕,开始检查洞穴里的其他东西,发现无论是他的还是她的,都保持着最开始的模样。

虽然很艰难,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个充斥着冷漠和现实的结论:那日在他离开后,齐暮也很快离开了,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像是一次无声的诀别。

李之罔想到这儿,便再也坚持不住,抓过被褥盖在身上,很快睡熟过去。但他并没有睡多久,几乎只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一阵腐臭的气息时时刻刻都在侵扰他的安眠。

在发现竹影的时候,她就已死了有个几日,身子虽然腐臭,但李之罔归心似箭,并不在意。而在寻找了齐暮几日后,竹影腐烂的程度更为加剧,身子已经开始逐渐膨大,不管是哪儿都有白灰的蛆虫爬出来。

不知是面对腐物的恶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之罔有心头晕。他盯上竹影一阵,泛着要呕吐的冲动打来清水。本想着给竹影清洗下身子,但只把她脸上大坑里的蛆虫挑完,李之罔就再按捺不住,跑到旁边蹲下一顿狂吐。

他有想过直接把竹影烧了,但不知为何,最终并没有这么干,或许,他还在幻想齐暮能突然回来,最后见一见她的仆从。

但如此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李之罔只得把竹影身上已经发烂发肿的肉全部剜去,又把她腹部整个掏空,把怪物蛋取出来,这才稍微缓解了她腐烂的速度。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我们得动身起来。”现在每一天,李之罔都会给竹影洗一遍脸,不然一到早上她脸上就又满是蛆虫。做完洗脸的工作,他把竹影背在身上,骑上野马,信誓旦旦道,“再找她五天,如果还找不到,我就把你烧了,她总得为自己的不辞而别付出代价。”

李之罔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齐暮,甚至来说,她有很大的可能已经死了。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齐暮特意支开他,除了孤独的去死还能干什么。

既然没有方向,那就全凭天意。

他不去控制野马,马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河流、高山、平原、森林,一尽去得。他也不下马,只在马上歇息,偶尔喊上两句齐暮的名字,不管有没有回应。

渐渐地,他注意到了自己太过虚弱,但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如果一具已经接近彻底腐烂的尸体整天趴在你的背上,成群的蛆虫掉到你的衣裳里,无数的寄生虫借着尸体的温床往你身上迁徙,想来你也不会好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之罔还是越来越睁不开眼,他已经不管白日黑夜,不去想会不会遇到恶贼拦道,只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只要五天时间一到,他就停下马来,把竹影烧了。

五天很快就到了,然后李之罔擅自更改期限,提到了十天。

只是他并没有等到第十天,在第七天的时候他身下的马就死了,怀疑是被竹影身上的各种寄生虫给感染了。

李之罔没管野马,只是把竹影重新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如果他回头看的话,或许会停下脚步,因为那匹野马全身都绽放着灰绿色的花朵,就如此时的他一样。

但李之罔没有,他佝偻着身子,一遍遍地喊道,“齐暮,我找到竹影了,你在哪儿?”

...

“齐暮,我找到竹影了,你在哪儿?”

李之罔终于再坚持不住,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他想着,只能到这儿了,先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把竹影烧了。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后就再无所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身子的种种不舒服已经荡然无存,齐暮跪坐在旁边,凝视着眼前燃起的熊熊大火。

李之罔坐起来,喘上口气,也盯着大火,他知道,这是竹影的尸体。

大火熄灭之前,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或许,你该给我个解释。”当齐暮起身去收拾竹影骨灰的时候,李之罔终于承受不住沉默的迷茫,开口质问。

“有朝一日,再回到拒敌城,我要把竹影埋在她最喜欢的那棵杏树下。”

李之罔摇摇头,有些生气,“你明白,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齐暮捡骨殖的手顿了顿,又恢复到原来的速度,淡淡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你去了几天,我以为公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才离开,何谈不辞而别。”

“满嘴谎言!”李之罔有些不耐,站起身来抓住齐暮的手,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离开。”

“没有为什么。”齐暮从始至终都表现地很从容,像一位大彻大悟后获得永恒平静的贤者,“你捏疼我了。”

“这是你自找的!”李之罔狠盯齐暮一眼,还是放开,回到原位坐下。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中,直到下起细雨来。

齐暮伸出手来感受雨点打在肌肤上的触感,忽得察觉到头上多了把油纸伞,诧异地往身旁看去,随即莫名地移了移身子。

“谢谢你把竹影的尸体带了回来,也让我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

“刚才我不该对你这么凶。”

“没事。”齐暮摇摇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按下去。

李之罔伸出手来,触碰到雨滴,看向她道,“下雨天,似乎总会让人感到孤单和冷淡,好像这些雨丝,把我们每个人都隔绝开了。”

“即便没有雨丝,每个人还是一样的孤独。”

“是啊,雨丝并不重要,有或没有,都是一样的。”李之罔轻笑声,继续道,“可是我却能伸出手来截住雨丝,就像现在我正在做的这样。”

齐暮有如颤栗般抬起头来,终是摇头,复埋下头去,“雨太冷了,收回去吧,肯定会把你冻疼的。”

“不怕,只要手心足够滚烫,别说冷雨,就是人心也能捂热。”

齐暮从未听过这样的话,顿时有些慌乱,但还是下意识地抵抗般小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不值得你这么做。”

“正是你什么也没有了,才值得。”李之罔一步步走入她的心,拉起她的手,用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赤诚道,“如果你什么也没有了,那就先拥有我吧。”

少女感受着男人指尖厚厚的茧子,好多年了,她终于触碰到了比她更为温热的体温,让人倦怠与怀念。

天上的癔神看到这幕,终于是满意地收回目光,虽然有些曲折,但大致还是朝着祂所预想的方向前进。至于额外加了些佐料这件事,那也没办法,毕竟错过这一次,这小女孩儿可就真没救了。虽然这小女孩儿以后还是一样没救,可现在她得活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