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扶了下眼睛,那圆圆大大的眼睛里,仍是懵懂的,可却又透着某一股清晰的笃定,继续道:“嗯…我、我觉得,前半生很痛苦。但、但遇到了师父、小、小宽师弟,还有、有、缚、缚师祖、现、现在还有小、小炎、炎师弟,现在我、我觉、人身倒、倒也值得。”
长乘看向主驾驶的大高,眸内欣慰:“是吧,世间最奇妙的一点就在于这里,无论多痛苦,总能让你找到牵绊所在。”
可大高,却又皱着眉头,那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但、但、我、我若是、转世、我、我不想、再再当人了......”
长乘听闻,稍稍往主驾的位置弯了弯身子,耐心地问着大高:“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我不想再经历那、那些痛苦,这、这一生遇到师父,已是极大的福气、但、但我、我知道、下、下一次、未必还、还有福气能、能遇到师父。”
大高说完,那稍厚实的唇,紧紧地抿了抿,神情里尽显落寞。
长乘失笑,伸手拍了一下大高的右肩:“哈哈,傻小子,以遇到我为终身目标呢?”
大高面上稍显绯红,透着一股不好意思的憨劲儿,点点头继续道:“是、我、我怕下一世、会、会更惨、这一生我要、好、好好修行、争争取再、再也不来了。”
长乘往后靠去,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悠哉道:“再也不来的方法,也有。”
“只要好好的享受这每一秒,每一天的酸甜苦辣。这世间,只为感受,不存在拿起,也不用放下。感受完了,任何事物都无悲无喜,也就是时候到了,就不用来了。”
“这就是佛家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也是道家说的: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大高的车速不觉地放慢,仔细地回味着师父说的这段话,一时间,没有立刻接上。
距离茶馆,还有一个红绿灯的距离,大高停着车,在等红灯。他知道,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甚至认为,学院所有的老师加起来的知识体系都不敌师父一人。
所以,他有句话,想问,又不敢问,可压在心里,痒痒...
长乘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扫过前后视镜,正好,与正在纠结的大高的眼神,对上了。
四目相对之间,长乘浅眉一抬,幽幽道:“想问就问,这是时机,下次为师可能就不想说了。”
大高的声音,透着一股害怕,又有着隐隐的期待,小心地询问着:“那、那师父、你、你感受完、完了吗…...?”
他这句话,有深意。
他知道,师父虽然显露的不多,但每一次的出手,都远非常人。
尤其是学院那次…他到死都会都记得,师父是怎样从那百米悬崖峭壁的空中,徒手救他…所以,他是在问…师父,你是人还是…什么?
长乘也知道大高的言外之意,但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只淡然一笑:“我啊,我...是欠着债呢。”
绿灯亮了,大高启动车子,不解地问道:“欠、债?”
长乘的眸内,深邃、幽暗、透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透过车窗,看向距离仅有几米的茶馆,薄唇轻启:“不得不来,还完债…我倒是想重归虚空,化作微风、化作春雷、化作阵雨,为来年的庄稼换一个好的收成。”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骤然沉重,大高努力地眨了眨眼,又咬了咬厚唇,但那圆圆的眼眶内,依旧在极快速度地微微泛红。
“我、我陪师父一、一起。”
大高的声音,隐忍,有着一股无悔的心甘情愿。
“呵呵,好。”
长乘话落,茶馆到了。
二人进门,陆沐炎还是没有醒来,那股热浪,已经明显蔓延到一楼。
整个一楼这不小的场地内,都俨然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炉,闷热地令人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那楼上的房内,是怎样更为剧烈的炙热。
大高面上的神情里,是压抑不住的惊讶,纵使他跟随长乘修炼多年,也从未见过此等异象...
长乘没有立即上楼,他知道,现在即使是上去,也是于事无补。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那些只属于自己的事儿,旁人干预不得。
这一关,往后的每一关,关关难过,关关都得自己过。
于是,师徒二人,盘坐于几人常坐的地界儿,大高被热得一时间没心思泡茶,只不停地擦拭着头上的汗,但面上没有丝毫的抱怨,只偶尔瞥了眼楼上,那神情里,倒是...有些过分担忧了啊?
长乘在一旁暗暗地观察着大高,默不作声。
莫非…对小炎起了情愫?
这么想着,那大高又挠了挠头,往楼上看去的神情里,更显得忧心忡忡。
哎?不对,那看着楼上的眼神不对啊。
虽然是瞅了瞅楼上,可那神情,又快速地过渡到眼前,拧眉看着地上的几块地砖之间,那处地界儿底下,分明是连着地下室的豆角。
呃,原来是对豆角的难舍难分。
没一会儿,茶馆的门开了,办完所有事项的小宽,推门而入。刚一进来,也是被这股热浪扑面,惊了个彻底。
小宽神色诧异地走到榻榻米边上,毕恭毕敬地喊了句:“师父。”
长乘示意他坐下,小宽落座后,也是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看天花板的方向,又回神继续道:“师父,都处理好了。公墓最好的风水处已经有人定完了,不过也是葬在了不错的地界儿,可以随时过去。”
长乘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间里,师徒三人只静坐,什么也没干,可小宽与大高,随着一楼的温度愈来愈高,眸内的震惊完全尽显,那一肚子的疑问似要盖不住了。
长乘知道,瞒不住的,迟早要说。
于是,他轻启薄唇,面上透着庄严:“这一关...她过得比你们两个人以往任何一次破界加起来,都要痛苦百倍。”
小宽对修行达到了一股近乎狂热的痴迷境地,此刻的他,那寸头下的原本一直犀利坚定的眸子,完全没了平时那股认真劲儿。
见师父终于引起了话头,当下立刻神色迫切,急急地问:“为何!?”
长乘微眸一抬:“因为,她资质没你们好。但又因为...她的资质,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都要特殊。”
小宽微微一愣,又与大高对视一眼,二人瞬间明白了。
不然…师父何曾对任何一个人有过如此上心?
他又换上了那副坚定耿直的面容,不再多问一句,看向二楼的神情里,带着一丝钦佩:“希望...小炎师弟可以平安度过。”
大高也点点头,师父做的任何决定,都非同凡响。
于是,他也神色坚定地应道:“她、她没问题。我很期、期待,小炎师弟破、破关后的、的炁势...”
长乘看着面前的二人,那大高无条件相信的神情,那小宽绝不多问的耿直。
终究,长乘还是心软了,稍稍透露了一些:“有些事,我不能说,你们要是探得到,那都是自己的,绝不能相互探讨。”
“现在,开始调整体内的炁,去探这股热浪。若是觉得心脏血液加快,或者周身的血管都开始剧烈灼热,那就受着,说明…偷到好东西了。”
“能受多久就受多久,坚持不住再停下来。”
说完,长乘直接起身,往二楼走去,没再看一眼身后的小宽大高。
上了二楼,那股热浪,已经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在这无情的热浪中,每一寸的空气,都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充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滚烫的蒸汽。脚下的地板都好似有着隐隐发软的迹象,木质的地面上,泛着一层微光,仿佛被煎熬出油来。
长乘只能调动着体内的炁,层层包裹着周身,这才敢开门试探。
就在这开门的一瞬间,那股热浪更为猛烈地往外侵蚀,直直泻出,往一楼喷涌。
接着,他又转身,去向自己的房内。
此刻的大高和小宽,正起势,用炁小心地探着周身的热浪。
也就在长乘开门的同一瞬间里,他们的身体,骤然感受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刺痛!
就像无数细针在扎着,这周身的空气,让肌肤产生一种被火烤的错觉。不是什么气场,而是一种实打实的,真正的体感传来的痛苦。
那股难以承受的灼热感还在空气中不断的发酵,热力逼迫着大高小宽二人的呼吸变得艰难,湿热的空气充斥着每一个肺泡。
顷刻间,二人的气管,双双灼伤!
“呼…呼…...”
“呃…呼…...”
二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能微弱的换着气,可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持续地灼着气管。那汗水骤然密布,从早已红地发紫的皮肤上溢出!
却在瞬间,只瞬间!汗水竟被无情的热浪骤然蒸发!
留下的,只有二人紧闭的双眸,剧烈隐忍的苦楚。这短短的几秒内,疲态尽显!
不行了,没命了,再待下去,再多一秒…会死,一定会死!
终于,大高坚持不住了,骤然间,动用了全身的炁,头也不回地,猛地冲出茶馆的大门!
而小宽,就在大高冲出去的一瞬间内,那一米八几的彪形大个,瞬间直直地倒下,竟是直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