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和旅游大巴在丛林和海边之间的沙地上驶过。
“前方就是，一会就能到。”村长看了一眼地图，指着海岸线的前方说道。
“一个小时前你就说过。”王瑞驾驶着吉普车讥讽道。
沿海公路早已不见了踪影，柏油路若隐若现、时断时续。
在村长“英明”的人工导航下，连柏油路也消失在杂草丛生的海岸丛林里。
在穿过没完没了的的椰子树、木棉树、槟榔树之后，终于找到海岸线的沙滩。
所幸，沙滩开阔，沙地的干燥一边还不至于让大巴车深陷其中。一路向东应该能找到村长所说的渔村。
三天前，车队十二人仅靠椰子、偶遇的水果和少量的饼干、方便面维持。连被众人嫌弃的王瑞牌鱼干也被消耗一空。目前，足量食物、水源和能渡海的船只是车队首要任务。
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如同裙边一样在海滩上摆动着，海水将白色泡沫推向海滩，或与岩石碰出白色花朵，或再次将沙砾抹成光亮的镜面。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海边出现了几艘搁浅着的破旧船骸，前方的丛林明显变得稀疏，甚至隐隐约约看到一缕炊烟升起。
“我们到了！”村长说道。自己不确定的坚持终于得到印证。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渔村，在稀稀拉拉的一排椰子树之后，凸出海岸线的丛林中开辟出一大片空地，搭建十来座砖混结构的临海小屋。
村落很安静，破败的渔网晾晒在垮掉的竹架上，如同招魂幡般迎风飘荡。偶尔可以看见房屋的墙面上挂着几条鱼干，散发着轻微的鱼腥味。
“那里，应该有人。”村长指着村落中间一座冒着炊烟的小屋对王瑞说道。
王瑞点点头，却被身后右侧卫校学生的举动吸引。王美俊出神地看着一座小屋的墙面。王瑞倒退了回来，一同观看。斑驳的红砖墙面上攀附着灰白的海盐颗粒。远看似乎像一幅抽象的星空画面。
“看啥呢？”王瑞问。
“这像不像梵高的星月夜，砖红色版的。”卫校学生说道：“你看，你看，星空好像在转呢。
王瑞将脸贴在墙面上盯了很久，没有看出异常。瞥了一眼女学生面目狰狞道：“跟上，这世道坏人多，小心被拐。”
“有人吗？”村长将双筒猎枪拿在手中，伸头对黑洞洞的屋里喊道。
一把鱼叉从小屋门口的边上伸了出来，叉尖对着村长凶恶的脸慢慢挺进，村长步步后退。一个佝偻的老头走了出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瘦小老头的声音和他的皮肤一样干瘪。
“初到贵地，有话好说。老人家，我们并不是坏人......”王瑞上前解释道。
“我看你就是一个坏人。”老头调转手中的鱼叉对着王瑞。后者被逼退后一步。鱼叉险些戳在他脸上。
“爷爷，您好！”王美俊走上前来说道，大眼睛扑闪扑闪着。
佝偻老头看了看卫校学生，有些迟疑，手中的鱼叉稍微放低了一些。
“你们谁呀？”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传来，“老头子，把叉子放下。”一个老太婆从众人身后走来，迈着小碎步走进众人之间，挡在老头身前。一手端着簸箕，一手将老头的鱼叉按下。
“婆婆，您好，我们是沙坪村的村民，为了躲避瘟疫，想去南方找个安全的地方。路过渔村。爷爷、婆婆，我们不会打搅你们的。”说着，王美俊蹲了下来，将三宝抱在怀里。
小女孩抬头扑闪着大眼睛，眼中还隐约有泪水的雾气。金毛犬极度配合地瘫软在地，嘤嘤呜呜地哀怨着。
“奶奶，我和我家小狗好几天都没有喝水了，能不能给点水喝呀。”
“这样呀，进屋吧。”老太婆被卫校学生萌翻了。“老头子，你杵在这干嘛！还不去打点水来！”
因为人多，村长谢绝老太太的好意，没有进屋。
老头子从家里的水缸里提出一桶水，众人早已嗓子冒烟，就着一葫芦瓢狂饮起来。
得到老头老太的许可后，众人就在小屋前的空地安营扎寨。
稍作休息之后，男人们帮着老头去小渔村后面不太远的小溪里挑水，装满老两口的水缸后，还将车队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装满；
众人在村落后的丛林里找到竹子、树木和干燥灌木草丛，将小屋的柴火堆堆满；在老太婆的指引下，在丛林里找来竹笋、菠萝蜜、杨桃、榴莲。老太婆还从自家开辟的菜田里带来了稀罕食物：冬瓜、红薯。
下午，众人一边啃着手中的各式水果，一边将老两口的小屋漏风处和屋顶的漏水处修葺一番。
黄昏，众人在小屋前的空地上架起了篝火，火上架起了半人高的铝锅，铝锅里飘来竹笋草菇炖鱼干的香味。众人紧紧盯着篝火上的铝锅。
“老哥，村里的人呢？”篝火旁，村长给干瘪老头递去一支烟。后者挡了一挡，掏出自己的烟杆，填上烟丝。老头手中的火柴划了几下也没有点燃。村长拨燃自己的打火机给老头子的旱烟点上。
“都走了。”老头子吐出一口烟。
“怎么没一起走？”村长点燃自己的烟卷。
“老了，不中用了，跟着走也是拖累。”老头子一脸的落寞：“活过一天，算一天吧。”
“子女呢？”村长吸了一口烟。
老头子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悲伤，沉默很久道：“有个女儿，外出打工一直没有回来。”
“你们没遇见什么危险的生物吗？”村长转换了话题。
“哦，之前听同村的人说过。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老头说道。
“老哥，这里能找到船吗？我们想渡海，去海上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老头沉默了很久。“在村子的东边，有一艘渔船。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应该能用。”老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不远，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老哥愿意的话，跟我们走吧。毕竟我们人多，有个照应。”村长将打火机递给老头。“老人家，打火机送你了，点烟，点柴火方便一点。”
晚餐极其鲜美，当然对于几天没有沾油荤的村民而言，什么都是鲜美的。
晚餐后众人分享一大颗菠萝蜜。三宝快速吞进一颗菠萝蜜之后，紧盯王瑞手中剩余的水果，后者自己吃了起来，金毛犬竟然站了起来，双爪搭肩，狗脸前伸，舌头舔着王瑞指缝里淌出的果汁。
“你是小狗，别站起来。露馅了，露馅了。”王瑞别过脸去，将菠萝蜜全数塞进自己嘴里。
“咦，三宝你别动！”王瑞看见三宝跳动的影子有些异常。细看之下，又并无特别。或许是篝火的跳动让自己眼花了。
夕阳从海边沉下，一轮明月斜挂夜空。众人奔波劳顿，大巴车上留有一人警戒，其余众人早早回到车上睡下。
或许是因为鱼汤喝太多，王瑞刚睡下就尿意横生。走下吉普车，在靠近海滩的地方放水。
“沙，沙，沙沙。”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从身后悄悄靠近。王瑞一手扶着“水龙头”，一手的手指伸出了长长的指甲。
王瑞猛然转身，右手高高举起。身后空无一人，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嘎然而至。唯一的声音仅仅是“水龙头”里最后几滴液体滴在沙地上的声音。
难道是自己幻听？不可能，现在的身体不仅是全面强化，而且人形蝙蝠一战之后，自己的五官感应更加敏锐，怎么会出现幻觉或者幻听呢？可是刚刚听到的微末动静从何而来？身后除了月光下自身的影子之外并无他物。
影子！对！影子似乎有哪里不对。王瑞横向移动几步，又手舞足蹈一番。沙地上的自身影子同样做着相同的动作。一切正常。可是好像......好像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动作慢了半拍。
“你特么有病呀，吓老子一跳！”村长在出现在不远处。
“你干嘛？”王瑞也被突如其来的村长吓了一跳。
“你说我干嘛？！”和王瑞并肩站立的村长也掏出了“水龙头”。
“王叔，你不觉得影子有问题吗？”王瑞脸色诡异地问道。
村长左右看一会儿，说道：“鱼汤也能喝醉？你中邪了吧？”说着身体抖了一抖，收回“水龙头”。
两人一同走回吉普车。或许真是自己眼花，难道是自己进化的副作用？得打个电话问问聂岩这是怎么回事。王瑞一边暗自思量一边跨上吉普车。
王瑞上车了，可他的影子没有上。还在车下保持着上车瞬间的动作。片刻之后，月光下，王瑞的影子与吉普车的影子融为一体。
当晚，王瑞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梦见自己的影子变成了一头爬行者，向自己扑来。而自己在梦里丝毫无法动弹，让其撕裂自己脖子。
清晨，车队成员集合，村长安排众人工作任务，一组人跟着老头去看看渔船，另一组在丛林里寻找食物，并囤积起来。在点名时发现，车队里少了一个人：那名嘴角有颗大痣的中年妇女。众人四下寻找，大声呼喊其名字。半个小时后也无其音讯。
村长询问了昨天值夜人刘成，就是曾经的卡车司机。刘成发誓说没有看见中年妇女下车，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晚上方便时都没有离开过大巴车，直接在大巴车顶上对着沙地就解决了问题。问他是不是睡着了没注意，胖胖的短发大婶作证，早上她第一个起床下车，看见刘成坐在车顶上并没有睡。又问了其他人，均没有发现异常。
村长又问了问两位老人。老者们也茫然摇头。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大巴车里，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消失了？
于是收集食物的一组获得额外任务：寻找嘴角大痣的中年大妈。
老头带着村长、王瑞沿着村子东边的海岸线出发。约莫三十分钟左右，三人看到一艘约二十米长的木制渔船出现在海岸线的凹湾里。渔船的船体两侧挂着废旧的汽车轮胎。驾驶室在船尾，用铝合金搭建。其下是柴油发动机舱。船中部连接驾驶室的是渔舱，渔舱和船头之间是捕鱼支架，
海湾里一条防腐木做的码头匝道延伸至渔船船舷。三人走近渔船，干瘦老头一双仿佛老树皮的手缓缓抚过油漆干裂脱皮的船体。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椴木的龙骨和肋骨，泡桐的船壳，柚木的甲板......”看来老头对渔船有感情。
“老哥，渔船是您的？”村长问道。
“我们村的。六年前村里买的。”老头仿佛沉浸在回忆里，过了一会儿说道：“是我看着它建造起来的。要不是大家嫌我老了，出航的那天，我就应该在这艘船上。”
三人登上了甲板，老头首先进入了驾驶室，检查一番之后，发动了柴油机。柴油机竟然能正常运转。老头认真教导村长如何驾驶渔船时，一改佝偻的身躯，似乎挺拔许多，声音也有力许多。
老头和村长讨论如何改造渔船，首先需要将柴油发动机重新维护一遍，同时将渔舱搭建帐篷，成为众人休息的地方。捕鱼支架加固，改装成为帆架。一方面可以作为补充动力，另一方面也是航行的备用动力。
“柴油还够吗？”王瑞问道。
老头走近驾驶舱边的堆砌物，揭开一块塑料布，露出了两桶柴油。“零号柴油，全是满的。”
“船底油漆需要刷一刷吗？”村长问道。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用刷了，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王瑞冲口而出。
正当村长和王瑞都惊异于“来不及”三字时，老头竟然暴怒道：“我让你们快滚！别在这打扰我们！”愤怒老头转头回到驾驶室，留下王瑞与村长面面相觑。
随后，在尴尬的气氛中，老头指点着两人将柴油发动机维修保养了一遍。
在回村的路上，老头给村长交代了很多海上航行的注意事项。
村长向老头说道：“老哥，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海上你还能指导指导我”
老头沉默了很久说道：“我和老伴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