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宁分别,阿四已是许久不见宁红妆。
那段日子里,即便伴随在侧的是天下第一美人第五司命,他也会开一开小差,时不时会想起老虎山山洞里的旖旎风景,想起钟山石窟下两人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时的尴尬。
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连“庶民”与“蔗民”都分不清的小混混,一想到宁红妆,诸如“挺翘”、“浑圆”、“傲人”“腚大好生养”等精准形容宁红妆身段、面容不俗的词句却如潮水一般充盈着脑海,着实也是有些讽刺。
阿四并不觉得三心二意可耻,毕竟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见伤着谁,哪还得闲去管旁人是何眼光。
要真讲究个专心不二,矢志不渝,那些喊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就该先休了家中的妾室。当然,口口声声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愿为妾的少女美妇,也该拉出来批斗一番。
千百年来,便是如此,阿四自问能力不如圣人,改变不了世俗观念。谁让也是个贪恋美色,过不了没人关的主呢。至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种绝户绝门的事,他自然是要续上一口痰,狠狠地唾弃。
这会儿再见故人,别有一番情绪袭上心头。
与初见时不同,此时的宁红妆着一身华丽的飞鱼服更是平添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飒爽。
不过饶是如此,却也藏不住她那勾人的柳腰丰臀大长腿。
“瞧着大腚,准是能生个男娃。”
阿四一刀将高世文逼退后,盯着宁红妆的绝色身姿,想入非非。
阿四的孟浪之言声音不大,但宁红妆却听个真切,想起钟山石窟里两人那般的亲密,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嗔骂道:“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宁红妆飘然落下,莲步轻移,身姿婀娜,来到阿四身前,二话不说便将玉手伸向了对方的右耳,借着便听到阿四杀猪般的叫声,惹得一旁看戏的犟骡子“哼哼”驴叫,龇牙咧嘴的取笑。
“宁姑娘,断了,断了……”
“再敢胡沁,小心本姑娘阉了你,丢进皇宫了做太监。”
见阿四叫苦求饶,宁红妆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这时,数名同样是身穿飞鱼的武德司干事飞进了庭院,打斗声顷刻停止。
宁红妆杏目寒霜,走到高世文面前,冷冷地说:“高大人,武德司的人你也敢动,要不要本官将你今日威风之举呈报给南宫大人?”
陶大胆趁着宁红妆替阿四出头的空档,悄默声地来到了阿四身旁,笑道:“阿四兄弟,没想到你这般惧内。只要你请老陶喝一口那葫芦里的酒,按老陶传你几个法子,保准让你重振雄风。”
“你说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大胆吓得一哆嗦,身形猛地一闪,就见一把短剑擦着耳边飞过。
“诶,我说弟妹,你对俺老陶,手段未免也太狠了些。”
“你再说一遍?”
宁红妆嗔怒,八字没一撇的事,叫这杀才憨货胡咧咧,日后还如何见人。堂堂武德司的指挥佥事大人,东临逊雪梅先知的关门弟子传出绯闻,足可震惊朝野,殊不知人言可畏,宁红妆可不想面对那些无端的麻烦。
武德司的干事给陶大胆递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陶大胆心里直发毛。
果不其然,宁红妆话音刚落,便一剑劈了过来。澎湃的剑气似潮水一般涌来,陶大胆双目瞪圆,连忙催动身法躲避,就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庭院的墙壁被劈得七零八落。
“弟妹……啊,不不不,宁大人,俺老陶服了。”陶大胆瘪了瘪嘴,连忙求饶。
石让给他陶大胆递去一个玩味的眼神,让你嘴上没把门的,这下尝到武德司“火烈鸟”的厉害了吧。
随后,笑着对宁红妆抱拳行礼道:“早就听说武德司的宁佥事,剑法精妙,得梅先知先生真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宁红妆面色缓和,回礼道:“石公子谬赞了。”
阿四见陶大胆像个受伤的小媳妇儿,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坏心一起,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问道:“陶大哥,这葫芦里的酒,你还喝不?”
“呸,你小子没憋好屁。”
陶大胆像是猫被踩了尾巴,呲牙咧嘴地,远远避开阿四,嘴上却又不饶道:“兄弟,别看你现在嘚瑟,有如此彪悍的弟妹在,你小子就自求多福吧。”
他倒是有先见之明,说话间往外遁去。宁红妆的剑又一度落空,却是苦了韩家养的那些死士,被剑气绞得不死也残,原本古韵压制的庭院,被毁得七零八落。
“我乐意,管得着么你。”
阿四咧嘴一笑,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口酒,随后将酒葫芦抛给了宁红妆,说道:“宁姑娘,许久不见,今日再次联手进退,可愿共饮一杯?”
宁红妆浅浅一笑,飘逸灵动的身法一动,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的接住了酒葫芦。
酒葫芦倾斜,将清沥的酒水倒了下来,宁红中仰面张开朱唇,任由酒水灌入口中,打在干净白皙的脸上,说不出的豪爽,别样的风情让在场的男子看得有些痴了。
醇香的酒水一入口,便化作温热绵柔的药力散尽四肢百骸,周身窍穴打开,一股热量散出,几息之间,白皙的肌肤上便多了一层细汗。
就连常年练武积累的暗疾,似乎都被药力化去了不少。
难怪姓陶的那个杀才厚着脸皮向臭小子讨要,这葫芦里的酒水当真是极品灵药。
宁红妆的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惊奇之色,手臂轻柔一振,短剑的剑尖微缠,酒葫芦落到了手里。
高世文早已收起了剑,目光在宁红妆和阿四两人之间反复徘徊,暗骂南宫戈摆了他一道。
半月前,得悉南宫戈下江宁,高世文去那江口码头守了几日,截道将其请上岸吃了顿酒。席间,他曾向南宫戈求证阿四的身份,南宫戈甚是干脆地表明武德司四品指挥佥事中没有阿四这号人物。
这才多久,那小子摇身一变,竟然从指挥佥事升至为巡鉴司了?
巡鉴司始于五代,兴盛于前朝。原是一职能部门的名称,因时局动乱,而在各州府县设立,统领一定的兵力,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属于品秩最低的一种,按如今大炎的九品中正制来评级,应属于从九品至九品。
大炎立国成立武德司后,便将各州府的巡鉴司进行裁撤合并,归武德司总指挥使南宫戈统领。但不知是何缘故,武帝南宫炎和当今皇帝南宫义都未曾设立其应有的官职品级,久而久之巡鉴司便成了官职的职称。
即便巡鉴司无品无级,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个官职名义上中看不中用,实则是武德司的二把手,仅趋于南宫戈之下。故而,这些年上京城里的人一直在盯着巡鉴司这个位置。
毕竟替官家巡视鉴察天下,朝廷遣派的钦差特使,光是这一重身份,足矣让人忌惮。
高世文此刻有种骑虎难下之感,抬手制止淮西将士的行动,就这么杵在一旁。
此景落在韩景书和秦可箐眼里,两人心中均是“咯噔”一下,知道高世文有意退了,到底是个靠女人上位的主,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宁红妆也不惯着,眼前这群人如此小觑武德司,于情于理,也该撕了他们的面皮。于是从腰间摸出了铅铁材质的腰牌,目光如寒星般扫向庭院中的其他人,所到之处,众人皆觉一股无形压力,纷纷低头避让。
“高大人,韩夫人,本佥事手中这块巡鉴司的腰牌作不得假吧?”
宁红妆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本佥事倒要看看,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对武德司的人下杀手!”
庭院中顿时鸦雀无声,冰寒之气萦绕不散,众人浑身直打寒颤,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很好!”
宁红妆冷哼一声,将巡鉴司的腰牌递给阿四,说道:“奉总指挥使南宫大人之命,将腰牌交予你。从此刻起,你便是武德司的巡鉴司,代天子巡视鉴察天下,各省道州府官员皆要协助你办案。若有不从者,皆视为抗旨不遵,依法行从事。”
阿四端详着巡鉴司腰牌,深邃的眸子里却藏着几缕疑惑之色。
巡鉴司代天子巡视鉴察天下,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自己,南宫义那个老狐狸的壶里卖的什么药?他倒是愈发看不懂了。
韩家大奶奶秦可箐和韩景书心里愈发的慌了,他们信了高世文的邪,本以为拿住阿四冒名顶替武德司指挥佥事这件事,便出不了什么乱子,却不料这黄毛小子不仅是武德司的人,而且还是仅屈居于南宫戈之下的巡鉴司。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给韩家招惹了一个如此大的麻烦,该如何收场是好。
见阿四望着腰牌迟疑不语,宁红妆柳叶眉微微一皱,嗔道:“臭小子,怎嘛,让你做武德司的巡鉴司,还委屈了你?”
阿四淡然一笑,他本来一无所有,难道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不成,于是将腰牌收了起来。
太阴入鞘,从宁红烛手里接过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随后擦擦嘴,对不知去留的高世文说:“高大人,既然事情弄清楚了,我就不留你在韩府用饭了。”
“说得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高世文就坡下驴,脸上露出了谄笑,连忙拱手道:“巡鉴司大人和宁佥事既然公务在身,本官便不打搅了。”
说罢,高世文带着淮西将士便要走,韩景文心有不甘,叫住高世文,“高大人,你这便要走,我韩家的事你撒手不管……”
“闭嘴!本官只是路过而已。韩景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本官奉劝你一句,韩家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向两位大人交代清楚。”
高世文不耐烦地打断了韩景文,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急忙撇清关系,随后逃命似的离开了韩府。
陶大胆呲笑道:“嘿,高大人风风火火,当真是个妙人。”
众人忍俊不禁。
“秦可箐,听人劝吃饱饭。现在没外人,也别端你韩家大奶奶,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了,我还要跟宁佥事深入的说会儿话,没时间陪你干耗,去不去江宁,你给句痛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