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上写了「江逾白」三个字,字迹有些眼熟,但不是宋溪的。
江逾白凝眸,轻轻沿着纸片上的十字折痕叠成小四方,顷刻间,纸条画面和记忆深处某个场景重叠。
“江逾白,你来得正好,马上要高考了,我准备让班里同学玩个游戏放松一下,你也来参加。”
江逾白刚从老胡办公室出来经过语文老师办公室时就被他喊住。
他见林老师抱着一个大纸盒摇了摇,向他招手,“快来抽一张试试。”
江逾白受林老师目光鼓动,随手从里面拿了一张,林老师兴冲冲地说:“打开看看,看了我给你讲讲游戏规则。”
这样玩?江逾白挑起一抹笑,刚打开一条折就听见门外老胡震耳欲聋的声音,“江逾白!江逾白!这小子飞毛腿吗?跑这么快,文件都没有拿完!”
江逾白停住动作,把纸条放到桌上,打开文件袋逐一拿出一叠手续表格的数了下,确实还差一张,他又匆匆收起这一叠,抬眸跟林老师说:“不好意思,林老师,这游戏我就不参加了,我先去老胡那拿个东西。再见了,林老师。”
这个纸条不就是当年林老师让他抽的一样吗?
所以这是宋溪保留的游戏纸条,她抽到了他的。
宋溪就是他的守护天使?
江逾白敛眸,眉心轻轻皱起,胸口好像闷了一口气找不到出口。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却又没有源头,抓不住那条线。
江逾白气息微沉,把纸条放到一旁,而后一件一件取出里面的东西。
打火机礼品盒,装有项链和手链的盒子,四本泛旧的摘抄本,装有校园卡、准考证、高考饭票等零零碎碎的铁皮盒子,粉色同学录,以及他曾经的那个牛皮本。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了牛皮本,打开搭扣,一份粉色信封掉落下来。
江逾白拾起粉色信封,翻过来,见到火漆贴下还有一朵红色干花,红色干花后面若隐若现掩着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母「JYb」。
这一刻,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用力攥了攥右手,压下心底的起伏,他轻轻揭开火漆贴,打开信封。
熟悉的娟秀小字落入眼底,呼吸都快要在此刻骤停。
[嗨,江逾白:
我是宋溪,两个月没见,你还记得我吧。
高考前的守护天使游戏我抽到了你的名字,这代表我是你的守护天使,我要保护你,默默完成你的心愿,为你准备毕业礼物。
我好开心啊,江逾白,我竟然会抽到你欸,好有缘分的是不是?
可是林老师说你不参加这个游戏,为什么不参加呢?
我只有这次光明正大靠近你守护你为你准备礼物的机会呀。
没有关系啦,我知道你要参加各种比赛很忙的,我既然是你的守护天使自然不能打扰你。
但…我还是悄悄买了你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打火机,漆黑流光的,很漂亮,开盖的声音也特别清脆,售货员说男生都喜欢这个声音,我想你也不例外,肯定会很喜欢,因为你放空的时候也喜欢玩打火机。
偷偷告诉你,特别帅,看一次心动一次的程度。
高中三年下来,我已经数不清心动的次数,我想大概真是无可救药了,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强大的感情寄托,因为各种原因,我试图放弃过,可是你太好了,下一回又让我喜欢上了。
怎么办?毕业了,结束了,你身边也有了漂亮女生。
我好伤心,好难过,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在你送我回江城的时候,在我和你们五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再勇敢一点,我们会不会有一点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总是控制不住的幻想假设来填补我心里的还没开始割断就已经灌满的空虚感。
幻想时有多开心,结束时就有多苦涩。
我应该认清现实了,这场暗恋于我而言像一场盛大的海棠花开,绚烂浪漫结束的时候,暗恋也该画上句号了。
很抱歉,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对你产生如此大的情感负担,很抱歉,我还偷偷藏了关于你的私密相册,好在这些你都不知道,那我也可以轻松的结束收尾。
江逾白,毕业快乐。
贯穿我三年青春,四季不断的少年,谢谢你,也谢谢一直追着你步伐前进的我自己,祝我们未来都要一直快乐。
6月11日零点零八分,宋溪。]
江逾白目光定定落在最后一个句号上。
拿着信纸的双手颤抖起来,早憋得通红的眼再也兜不住酸涩的泪,滴滴落下,瞬间洇染信纸最后的落款。
原来她早就……早就一个人偷偷喜欢他,一个人被困在酸楚交织的情感里挣扎,他知道那种情绪,他明白那种小心翼翼想念时荡起的轻盈火星,下一秒火星在半空熄灭凋零的无望孤独。
他仅是等待宋溪高三那一年的时间就受不了,而他的小姑娘竟然守着这样的情感坚持了三年。甚至到最后留给她的是送不出去的礼物,和亲眼看到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想到她一个人在孤寂落寞的夜晚写下这封字里行间都是酸楚无望的信,他心中的悔意和心疼达到顶峰。
他怎么能这么混蛋!这么自以为是!
甚至还因为她隐瞒不告诉她家里的事情而怀疑她的感情。
难怪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前她就一直纵容他的越界行为。
难怪他们刚在一起时她会因为张成言的事情害怕他会跟她分手。
难怪她总在他们爱情里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难怪他在问起她是谁的守护天使时,她会紧张地眼神回避。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有答案。
他怎么这么愚笨啊!现在才发现她这一路走来的辛苦和不易,现在才明白她心里不安感的来源,现在才知道她一直默默把自己放在卑微的那一方。
江逾白,你怎么这么白痴啊!
他手紧握成拳紧紧抵着牙齿,哽咽不断。
他跪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逼着自己去看这封她藏了一年没有送出去的信,清清楚楚深刻地记下她说的每一个字。
就在膝盖麻木到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猛地站起,针扎似的的双腿又失力砸到地面,他恍若未知其中疼痛,重新站起拖着双腿往卧室的书架走去。
书架的最上面一格,有他一直带着的文件,他不知道当初在林老师办公室收拾那些手续时有没有夹带上那张还没有看到名字的纸条。
但他无法控制抱着这种侥幸念头。
第一格所有文件都被江逾白翻找了一遍,他不死心地开始翻找第二格。
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吧,他竟然真的找到了高中毕业后一直保留的文件袋。
江逾白把袋子里纸张全部倾倒下来……
倏然。
被夹到中间的一张小纸片缓缓落到地面,字迹在下。
江逾白伸手捻起纸片,翻过。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到眼泪再次涌下。
他真的很该死啊。
明明可以更早一步的。
明明可以让他宝宝少受一点苦的。
明明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