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这阵陡然袭来的狂风吹上了半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光是我,包括地上的自留地和格兰特他们,全都没有想到瞬间的风力会如此之大。他们一边惊讶于大活人居然能被风刮得离地飞起而且还越飞越高,一边又忙于蹲身伏低力保自己不会被这阵狂风刮倒或吹下石墙。
这一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估计说了别人也听不清,而且大家的头脑此时可能都有些被吹迷糊了,真的是没有遇到过威力如此巨大的狂风。这阵大风到底能有多少级我不清楚,因为我既没有测量仪器也不是搞气象研究的,我只知道自己这么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居然被这阵大风刮起来了,真的是被大风活生生地刮到了半空之中。
我的身体在半空中并非静止不动的,它是连续地划出了一连串诡异的弧线。原本跳起来向自留地头上落下的高抛物线在空中被大风一刮变向了,改为向后,向后上方飞起,飞了大约能有两三秒钟之后又以近乎四十五度角的抛物线落向了远处的地面。
我现在唯一能告诉自己的就是完了,这下我肯定是完蛋了。不是别的问题,关键是我落下的位置距离我起跳的地点太远了,已经早就超出石墙的范围了。我全身在空中斜着向后方飞出了一段距离,而后再以弧线落地,肯定要落于石墙之外了。
我记得石墙上的地面到墙下的地面最近的垂直距离也有将近两米,我现在是面朝上,朝向天空,背朝下,后背向下砸向了地面。现在具体的高度我无法测量,但凭感觉至少也在四米以上。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姿势,这样的体重,做自由落体运动……我忽然间觉得我这辈子最不应该学的就是物理知识,学了之后就爱自己吓唬自己,自己让自己彻底地绝望了。
人在绝望之中会想到什么呢?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想到的东西应该也不同。我现在想到的是御风二字,倘若我真能御风而行那该有多好啊。在空中随风飘落的这几秒中我没有受伤,地面上的自留地也伤不到我分毫,他甚至都不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追击我了。看着他惊恐地趴在地上傻傻地盯着我看的样子我就想笑,大声地嘲笑他。胆小鬼,这就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懒得再搭理他了,他这辈子永远也体会不到御风而行的快乐。
可怜虫,这是我对此时自己的一个定位。我多管闲事才会落到这般田地,没有注意观察天时的变化是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就不应该选择什么跳起后的反击,还打开四肢全力地跳起?我蛮好用更直接更简单的方法去反击自留地的,兴许效果还能更好一些呢,至少不会被大风刮起来吧。
想得再多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命运,这是许多人知道却又不想接受的事实。我认为我一直到落地之时都保持着清醒,我没有被自己学过的物理知识吓晕,也没有被即将到来的痛苦或死亡吓死。我身体落地的那一瞬间耳中听到的不是“扑通”或“哐当”的声音,后背传来的也不是巨烈的震荡和猛烈地撞击。我没有失去意识,所以我立刻就判断出我没有直接砸在地上、砸在石头上或砸在什么硬物上,我好像全身陷入到了一蓬乱糟糟地植物当中。
是树冠吗?不像。虽说我在空中飘浮了几秒钟,但是绝对高度有限,而且我也不记得这堵石墙边上有什么粗壮高大的树木啊。是草丛或草皮吗?也不像。一般的杂草没有这么厚实,我到此时都可以断言我的身体还没有真正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呢。
我似乎是被身下的这团植物包裹和挤压住了,不能动弹,一动就会感到四面八方有尖锐的东西在扎我,扎我的皮肉。可又不能不动,因为下坠的力量似乎还没有完全被抵消,我现在全身还处于上下左右大幅度的晃动当中,根本就停不下来。
我的世界观被颠倒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是头朝下脚在上的被挂在了什么东西之上,四周的世界彻底地颠倒了过来。
惊愕之中我听见了人声,激烈争吵的人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靠!死人啦!自留地,这事你得负责,你跑不了!”格兰特大声地叫道。
“放屁!关我屁事啊,他特么是自己跳下去的,我没碰他一根手指头。不信你可以问他们,他们所有人都是我的证人,我压根就没碰到他。你找谁来我都不怕,他身上肯定没有我的指纹,什么都没有!”自留地也大声地叫道。
“先别吵啦,赶快下去看看啊,兴许人还有救呢。”兰姐也开口喊道。
“还看个屁啊,那么老高……哎,自留地,你跑什么?你以为你跑了就没你的事了吗?这件事的起因在你!”格兰特的老婆忽然大声地喊道。
“胡说!起因是你们,是你们诬陷我。”自留地似乎是在边快速移动着边叫嚣着,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稳定,“你们少吓唬我,那小子也特么没死,他就是被我吓得自己跳下去的,摔死了也与我无关,我不替他收尸。他要是真摔死了还算他捡了个便宜呢,否则我见他一回就打他一回,非特么把他打死不可!”
“混蛋!你就是个混蛋!”踢伤我小腿的女人也恼怒了,大声地斥责道,“不顾队友死活的混蛋,等你出事了看谁还会去救你!”
“好了,都别吵啦,让他去吧,咱们赶紧下去看看吧。小皮,小皮,快过来接我们下去。”兰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来为我收尸了。
我挺庆幸也挺郁闷,没摔死或摔残绝对是值得庆贺的,但是与敌交手尚未获胜,甚至连对手的一根寒毛都没有碰到就摔下了石墙也的确是挺丢人的,而且我明明是有机会赢的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我却大头朝下地挂在了一团乱麻般的荆棘丛上,也实在不像是获胜的一方。
“大哥,大哥,你还能眨眼吗?”我忽然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身边不远处响起,“你要是已经死了的话可别看我,不是我害死你的。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人是自留地,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乱……”
“放屁!你瞎白话什么。”我忍不住要冒充好汉就大声地叫道,“赶快帮我下来,我还要找自留地那小子算帐去呢。我刚才这只是演示了一下轻功吓唬吓唬他,没想到跳歪了,落地的角度没找好而已。你赶紧过来啊,你离我八杆子远够得着我嘛。”
小皮显得颇为无奈地说道:“过不去啊大哥,你那块荆棘枝条太密啦,我钻不过去。稍等,你稍等一下吧,我先帮兰姐他们几个人下来再来帮你,你稍等一会儿啊。”说着他竟然又转身离去了,把我一个人继续丢在荆棘丛上倒挂着。
在我都等到眼球充血、耳鸣不断、大脑开始肿胀的时候才被格兰特他们几个人拖拽着弄下了荆棘丛。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实在是我摔落的地方荆棘生得太密了,他们几个人为了钻过来帮我,每个人的衣服都被弄得极脏,有很多地方还被折断的荆条划出了口子和小洞,手上和胳膊上也增添了不少的伤口和划痕。
我就更惨了,衣服上破了两个大洞,一个上衣口袋被彻底地挑破了。裤子已经不能看了,要不是我没带备用的裤子,我都有心立刻脱下来扔掉它,实在是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一条条地耷拉着,比街上乞讨要饭的叫花子还要寒酸。最可气的是刺,很小很尖很硬的刺,好像这一堆荆棘丛中有类似野酸枣之类的植物,我们身上衣服上沾满了扎人的小硬刺,光是为了拔除它们就又足足花了我们十来分钟。
这十几分钟我可一刻都没有闲着,不是嘴和手没闲着,是耳朵一直没闲着,净听他们几个人唠叨和责备我了,气得我都懒得反驳他们了,由他们唠叨去吧。
“你说你也是的,没事招惹自留地干什么啊?现在好了吧,差点把小命儿都弄丢了。”格兰特边收拾自己被弄脏的衣服边抱怨我说道。
“这事也不能全怪马克,我看自留地也是太不像话了,跟谁都敢胡闹。他这就是让咱们领队给惯得,现在谁都不怕了。你们看着吧,迟早得出事,还得是大事。”兰姐边拍打着身上的浮土边说道,“他不弄出人命来就不会消停的,这就是个惹事的祖宗。”
“你认识自留地吗?”格兰特的老婆忽然开口问我道,“你们俩以前有过节吗?”
“什么啊,他能认识谁啊,他连我都不认识还能认识自留地嘛。我看他脸生得很,像是刚参加咱们队活动的吧。”踢伤我小腿的女人不等我答话就抢着说道,“再说他们俩要是以往有过节,刚才还能嚷着让咱们去救自留地嘛,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