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月眼尾一抖,依旧没有应答。
意料之中,卧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盯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昨晚半醒之际,她抽泣的背影刻入骨髓,还有那声声无助的哭泣,声音不大,却皆如重锤般砸落在他血肉心尖,再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生疼。
好像比他这身上带来的伤痛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如何才不用听到令人心颤的哭泣声,他想让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如同梁源初次见她那般,笑容与朝阳相呼应,是他从未看见过的美好。
可他好像每次做的事情,都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他做事,向来都在掌控之中,从无偏差。
偏偏这女人,将他所有的无力汇聚成挫败,他想要的明明就在眼前,可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摸不着,也抓不到。
无计可施。
想了一整夜,他想问问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哭。
隔了好一会儿,那抹灼热视线仍紧紧跟随,她突然抬眸,疲惫地直视着他。
华清月嗓子疼得厉害,不知这男人为何突然变了主意,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本能不想放过能与他好好谈的机会。
“还是那句,你若是真想为我好,就放我离开,这份好,我自会铭记于心。”
陆焱咬牙,毫不犹豫拒绝,“除了离开之外,我同意你任何请求,许你一切。”
“清月,若是我之前方法用得不对,让你难受,我很抱歉,你教教我,到底要如何做。”
言外之意,依旧不愿放自己离开。
华清月寒意渐入心底,“我若是说‘不’,你是会将我囚禁,用我幼弟的性命威胁?还是又想让我尽快生下孩子,用孩子的性命威胁我,让我永生永世都活在这种威逼之下?”
她说得直白,这些日子与他周旋用尽了全身的心力。
陆焱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口口声声说皆是为了晋国与晋国子民,然他们亦生息于晋国之土上,也是晋国之一份子。
不应该也被庇护吗?
陆焱坐起身,下颌紧了紧。
下一刻又听见她说,“我承认之前先招惹你,是我不对,那时候我被继母下了药,对自己所做之事毫无察觉,若是你真觉得是我冒犯了你,那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罪有应得。”
陆焱神情冷戾,灼热视线消散不少,取而代之是其他莫名情绪翻涌,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华清月指尖倏地攥紧,垂眸敛去所有情绪,冰冷的话从喉咙中硬挤出,“至于殿帅说教你什么,清月资质浅薄,恕清月不能为力。”
“若殿帅真想做什么,便做吧,你高高在上,稍微使力便能掌控世间万物,想要一个人死最是容易不过,从前也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讨好,便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
“我的命,还有他们的命,想要都尽管拿去吧。”
虽然陆焱知道这结果会是如何,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刺痛,“他们,我从来就没动过。”
“那是因为不动比动了更有价值。”
“所以,他们的命,你那般看重,如今也不顾忌了吗?”
华清月毫不犹豫地回应,“对,我累了,不想再做所谓的抗争。”
闻言,陆焱的眼眸深处渐渐泛起暗沉。
周遭气息瞬间变化,逼仄得近乎死寂。
他额间青筋绷起,捂住胸口轻咳几声,“华清月,你非得如此吗?”
华清月喉咙干涩,“我去喊章院首来。”
说完,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瞧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床榻之上的人眉头紧蹙,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又恢复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模样。
只是在床榻之上,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崭新的里衣早已绯红一片。
不一会,章绪进来检查伤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伤口全都绷开了,你要是这般不爱惜自己,我可真不管了。”
说着,又摸了下他的额头,最后才松了一口气,“好在热退了,暂时死不了。”
陆焱视线盯着紧闭的大门,“她脖子上有伤,拿点金疮药。”
章绪一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你也不用看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会,昨晚人家守了你一晚上,都未曾合眼,想来你在她心目中也不是那般惹人厌恶,多努把力,以后会好的。”
这话他本来也是不想说的,可听着他梦中说的那些话,终究是觉得心疼,知道他也不会听进去,更没有抱多大希望,平静地给他处理伤口。
陆焱回眸,又落在章绪身上。
“你说,我是不是真做错了。”
正在换纱布的人手一抖,垂眸不可置信地盯着说话之人。
可谁知,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无奈出声,“她不愿意。”
章绪闻言,整个人愣了半瞬,很难想象这种颓废的话会是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上看见过的。
“喂,你熟读那么多兵书,什么苦肉计,美男计,...........,都用起来啊,那么多敌军,你尚且能面不改色,别说一个女人就把你难住了。”
他一口气,喝完章绪递过来的药,抿嘴道,“没用的。”
章绪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就听见飞九的声音,“主子,老夫人和郡主在外面?”
“请她们进来。”
章绪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叮嘱道:“这几日躺在床上别乱动,后续事件圣上已经派了人专门处理,要是再像之前那般劳心劳神休息不好导致伤口恶化,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家老人家多想想,她们是关心你的。”
不多时。
陆家祖母和宁绥也进来了,章绪给两人行礼后,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屋内,就只留下祖孙三代人。
两人从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脸上都各自写满心疼与担忧。
宁绥更是冲着过去,握住他的手,心疼道:“疼吗?”
她深呼吸压下眼底的酸楚,尽量不在自家儿子面前表现出妇人的哭哭啼啼,他一向不喜。
陆焱摇了摇头,“母亲,儿子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