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佑独自一人入了宫。
到宫门前递了牌子,入了宫门,却再不见仁德宫总是笑眯眯的叶善公公。
不用想便知,贺芷衣一死,兔死狗烹,仁德宫伺候过贺芷衣的宫人大概率 只能做些低贱的杂事,亦或是留得个身后美名,随主子共赴黄泉。
没有人会收留其他妃嫔的遗留物。·
至少宫里人都不蠢,所以叶善的结局大抵只有一个吧。
锦佑一路想着,走在宫道上,依旧望不到头。
原来宫道一直都是这么长...只不过曾经一路走来都有人在身旁陪伴着,哄着他走过这一段又长又无聊的宫道。
可惜这样的景象再不会有。
乾清宫到了,锦佑并未去仁德宫吊唁,而是直接入宫拜见宣帝。
贺芷衣是带罪之身,就算自尽也只能是悄无声息地下葬,大抵是一口棺以贵人位分安葬。
此时越过宣帝去仁德宫吊唁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锦佑整理了一下衣衫,踏入乾清宫。
守在宫外的是锦佑没见过的小太监,年岁不是很大,粗略看去大抵只有十五六岁。
但小太监却是识得锦佑的。
一见人来,小太监忙迎了上去:“请摄政王世子安,奴才进良给世子请安。”
‘进’字啊,那都是庆喜徒弟徒弟了。
这么年轻都已经成为皇帝内侍了,想必是极有能力的。
锦佑并未为难进良,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多并非良善之辈,与之交恶并没有好处。
于是他叫起并说明来意:“进良公公免礼,烦请皇上通报一声,本世子想要面见圣上。”
进良弯了弯腰,“世子客气,皇上有令,若世子前来无需通报即可入内。”
“好,多谢。”随后锦佑掏出几颗金豆子递给进良,但进良未收。
锦佑微微诧异,还从未见过有人会拒绝赏赐之物。
进良适当回答以解锦佑之惑:“世子勿怪,奴才只是按照皇上的吩咐行事,您就别折煞奴才了...”
说罢他弯下腰,以极低的姿态恭送锦佑:“世子爷您快些进殿吧,皇上许是等急了...”
锦佑多看了进良几眼,压下心中异样,迈步进了乾清宫。
此时宣帝正在批阅奏折,自从贺乾昭离京之后,就再没有人能帮他处理一些废话连篇的折子,一本一本看下去直叫人头昏。
“臣参见皇上。”
宣帝抬头,一见锦佑当即将笔搁置,“是锦佑啊。怎么突然进宫了?”
明知故问。
锦佑一撩衣袍跪了下来,眼眶一红眼泪唰得一下落下:“臣在王府突闻噩耗,姑姑畏罪自尽...可臣当真不清楚姑姑所犯何事竟要让她以命相抵……
姑姑她虽是贺家女,但她的一生都献给了皇上您啊,姑姑从未做过坏事,老天竟然让她先是经历丧子之痛,而今又夺走她的性命……
皇上,臣不知……姑当真这么罪该万死吗?”
庆喜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世子属实有些胆大包天,竟敢直言质问皇上。
但宣帝面上并无不喜,他也不好直接开口呵斥。
“何人胆敢传些莫须有的谣言?”宣帝震怒:“朕何时说过芷儿是畏罪自尽?”
锦佑吃惊,张了张嘴:“外面都这么说...消息传到臣耳中便是这样,臣不相信,所以特此前来想求得一个真相。还请皇上允诺。”
宣帝看向跪在下方小小一团的小童,偏了偏头:“芷儿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她在朕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于是朕感念她多年不易,也只是降了她的位分依旧赐居仁德宫...朕的本意是希望芷儿能够知错善改,过些时日便恢复她得位分,只是没想到,芷儿性子烈,竟然想着自尽一了百了...”
宣帝并无隐瞒,而是‘实事求是’,但到底是自尽还是被自尽只有宣帝自己清楚。
锦佑依旧垂着头,隐约中传来小孩子的抽泣。
“皇上...臣...只有这一个姑姑....”锦佑哭着说:“虽说姑姑早些年便入宫,但臣与姑姑到底是血亲,半月不到六殿下与姑姑都不在了,臣在世上便又少了两个亲人...父王还不知此噩耗,臣不知如何同父王交代...”
宣帝眯了眯眼,好端端的这时候提起贺乾昭又是在威胁他吗?
若当真如此他不介意在此时除掉贺锦佑!
小孩子接连失去亲人,伤心过度早幺亦是正常。
宣帝打定主意,若是贺锦佑确实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么此子断然不能再留。
他试探:“哦?那你当如何?”
锦佑直言:“臣只希望皇上能允许臣前去拜别姑姑...”
宣帝眼神一凝,戴罪自戕之人不能按照规制安葬亦不能有人守灵吊唁。
他本以为贺锦佑会借贺乾昭的名义为自己争取些东西,但他却没想到锦佑所求仅仅是拜别已逝的姑姑。
一时间他竟开始怀疑贺锦佑这个所谓的天命紫微星、摄政王世子是否空有其名。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宣帝想,也许贺乾昭那根歹竹当真养出一个好笋也并无不可能。
他轻咳了下:“这件事朕允了,你可还有其他请求?”
锦佑‘认真仔细’地思考着,良久他开口:“并无其他。”
“好,庆喜,你亲自带世子去仁德宫。”
“谢皇上隆恩。”
“是皇上,世子请吧...”
“臣告退...”
宣帝挥手,两人缓缓退出乾清宫,而后刚巧碰见进宫觐见的季仲桓。
三人擦肩,锦佑同季仲桓目光交汇,季仲桓拱手行礼,锦佑则微微颔首,并无言语,亦无半分不妥之处。
待锦佑离去,季仲桓才直起身子踏入乾清宫。
季仲桓进入乾清宫后向宣帝行礼。
宣帝示意他平身,问道:“季卿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季仲桓恭敬答道:“皇上,昨日在户部衙前煽动百姓之人已全然交代,这是罪状。”
“呈上来。”
季仲桓双手呈着罪状和折子递给宣帝。
宣帝翻开罪状快速地扫了一眼,接着翻开折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此事当真?”
季仲桓垂首,“回皇上,下官得到罪状后便直接进宫来,还未询问过四殿下...至于那贼子所言...”
说着他将几颗金豆子呈到宣帝面前:“只有几颗金豆子还算得上是物证。下官拿不定主意故来请示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