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典村安排了丰盛的午餐为蔺景荀他们接风洗尘。地点在一栋高大空旷的石头建筑中，房间的墙壁，地面铺了厚厚的动物毛皮，很多都已经不见本来的颜色。
屋内出乎意料地暖和，温故摘下围巾，脱掉厚重的羽绒服，盘坐在小饭桌前。
这次吃饭，并不是大家围在一张圆桌前。蔺景荀，洛桑，章星阁和另外两个蔺家人以及一个村民坐在上首，其他人坐在两侧，每个人有一张小桌子。
菜品不断被端上桌子，大部分都是烤肉，都采用最原始的煮或者烤的烹饪方式，只能说吃个新鲜，但不能说好吃。霍华德的学生大多吃了两口就停下了筷子，温故倒是对食物毫不挑剔，认真地将食物咽下。
她分心去听蔺景荀他们的对话，他们属于正常交流的音量，在下面听的不太真切，偶尔能听见“出生”，“迁入人员”，“迁出人员”…
内洲这么封闭，还考虑迁入迁出？防止人员稀少，最终导致近亲结婚？
大厅中除了这些温故他们这些外来人员，还有一些村民，他们不断用目光打量着温故他们，眼神中有些隐晦难懂的光。
“阿故”，蔺景荀突然大了声音，喊着温故的名字。
温故刚刚还在吃饭，此时被这么严肃地点名，反射性地站起来，说了一声“我在”，看见上面几个人脸上的笑意，才反应过来。
“这位是温故，霍华德大学农学院大一的学生，这次过来做农业调研活动。需要有一个向导带着他。”
“阿龙，你这几天带温故小姐转转。”
一位皮肤黝黑，瘦弱矮小的少年立刻站起来，朝温故打了一个招呼。
“阿龙通用联邦语说得最好，就让他温故小姐转转吧”，上首的村长朝着蔺景荀说道，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跟阿龙补充了一句，“温故小姐并不是迁入村民，你注意一点，别让其他人冒犯了他。”
这句提醒让蔺景荀想到了什么，朝着安保队的队长说，“你安排两个人跟着阿故”，然后又询问章星阁，“你这几天跟阿故还是？”
章星阁立刻看向温故，嘴角含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蔺景荀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安排其他事情。
温故知道自己等会应该找这位叫“阿龙”的少年后，再次记下阿龙的长相，然后继续认真吃饭。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大家都忙了起来。蔺景荀他们要去核对物资，然后监督分发物资，然后访问。陈不离，洛桑，以及大部分人都要跟着他们的队伍走。
陈不离和郑自乐都是霍华德校报的成员，此时郑自乐倒下了，她就得肩负拍照，收集资料的任务。虽然蔺景荀同行人之间有专业的摄影师，但她也必须到场。
另外一边，章星阁，阿龙，温故和两位保镖组成了一队。
阿龙性格活泼，聪明机灵，他很少接触到外面来的人，此刻打开了话匣子，一直问个不停。
“所以你们外面出行不仅仅是用牛车？”
“外面有很多人么？”
“热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温暖，刚刚在大房子里面就很温暖。”
保镖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章星阁偶尔回答他一两句，倒是温故很认真地给他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出行不仅仅是牛车，是用汽车。汽车和牛车不一样的点是动力来源，汽车通过燃油，电池这些发电，牛车的动力源是牛。”
“动力你可以理解为拉动的力气，你使劲，可以搬动东西，牛使劲，可以搬动车。而燃油，电池就像把力气存起来了，然后在用车的时候拿出来。”
“外面的人口是用亿来计算的。不过，如果你想同时见到很多人，可以用人口密度来衡量，就是…”
…
一个认真说，一个认真听，到最后，阿龙也不喊温故为“温故小姐”了，而是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姐姐”。
“我也想出去，我们从七岁开始，就可以参加筛选，只要得到女神的同意，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不过，大部分人都出不去，我今年十六了，还可以参加两次筛选，如果再选不中，我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了。”
温故的心停了一拍，她看着阿龙，眼前的少年还不知道“悲伤”的联邦语怎么写，就有了悲伤的情绪了。
她回头看向章星阁，他情绪依旧。
让一个对外面的人心存向往的人，一直生活在内洲，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呢？
原来，真的有人生下来就被剥夺了自由。
似乎看出来温故的情绪低落，阿龙反而安慰起了她，“姐姐，我很爱帕里斯山，就算出不去，永远陪伴女神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到了，姐姐。”
阿龙指着前面的农田。
说实话，在帕里斯山脉这种极端恶劣的地方，依旧有可以让人赖以生存的农作物都很让温故震惊。
但是，寒豆和白韧菜却稀稀落落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和雪山玫瑰一样，他们不偏爱湿润的土壤，温暖的气候，反而喜爱这冰冷坚硬的土地，在帕里斯山的山风中顽强生存。
此刻温故站在这里，吹着这里的寒冷，对这些植物更加敬佩起来。
她从包中拿起本子，为了不妨碍写字，她戴的手套是薄薄的一层。她跪在地上，检查着土壤，硬度，湿度这些，检查着寒豆和白韧菜的根系，叶脉枝干和果实。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周的时间，只能让她记录，而不能让她改变这里。
产量，抗伏倒能力…，这些需要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尝试和努力。除此之外，其他物种的栽培移植也不是这短短几天可以做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样品装进带来的小盒子中，然后突然回头问章星阁：
“你说的专家，他会来么？”
她有些期冀地看着章星阁。
“阿故，你认为你悲伤的事情是一个专家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么？”
是啊，这里寒风凛冽，但内洲禁止塑料大鹏这些“工业化产品”进入；这里明明不适合人员居住，却有一出生就被剥夺自由的人，甚至通过“迁入”“迁出”维持着这里的持续繁衍。
这里哪里需要的是针对性帮扶啊…
这里需要的是一场改革，一场无法做到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