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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祭世 > 第119章 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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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秋天,我从寄宿高中放学回来,发现家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我并不意外,显然他们在我离开的这一个月里,又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我早就习惯了生活中有这样的插曲,我像往常一样收拾干净他们留下的“杰作”,并煮好饭等他们下班回来。

我蜷缩在那张已经快放不下我腿的小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却还没有回来,我既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找得到他们。

他们可能会去夜店里喝酒,也可能会在街边吃上几个小时的烧烤,然后顺便给我带一些回来。

总之他们的夜生活还是挺精彩的,就和我这个年纪的男男女女一样,过得很是潇洒。

我觉得有点饿,刚好兜里还有一点上个月剩下的零花钱,所以我决定先下楼去买一袋泡面垫垫肚子。

然而小卖部的奶奶看见我却像见了鬼一样,死活都不肯卖给我东西。

我卑微地恳求她:“奶奶,你看我有钱的啊,这次不会再赊账了……”

她却看都不看我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连忙摆手像驱赶瘟神一样地说:

“快走快走,你家钱不干净,我不收我不收!”

“钱怎么会不干净呢?”

我知道我家在街坊邻居里一直不太受待见,但是连钱都被嫌弃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怎么知道你家的?赶紧走赶紧走!别影响我做生意!”

我没有办法,老奶奶不肯卖给我,我就只能去居民楼外的超市里买,那里的东西会稍微贵一些,但是我现在饿极了,大不了下一顿少吃点就好了。

结账的时候,店员姐姐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句:

“你是住在后面的那栋居民楼吗?”

“是啊,怎么了?”

“听说昨天那里出了些事情,好像是有一对夫妇得了很严重的病……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还这么小,最好不要和他们有接触。”

我听到她的话之后,脑子嗡的一声,没怎么思考就脱口问道:

“是什么病啊?”

“好像是hIV……”

“他们……现在去哪里了?”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昨天就拉到医院去隔离了!不过听说他们还有个儿子还是女儿还在外面,估计也得被拉去隔离。”

那之后,我浑浑噩噩地走在回家的那条小黑巷子里,不用想我都知道,她口中那对夫妇就是我的父母。

至于他们的女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好说。

我回到昏暗的家里,打开电视机,在屏幕微弱的荧光下烧了一壶开水,将那一袋只需要一块八毛钱就能买到的泡面放在碗里。

滚烫的开水从水壶里簌簌地流出,温润的热泪从眼眶边哗哗地淌下。

我坐在以前写作业的电视柜前,面条泡好了我却不饿了,或许我仍在抱有一丝侥幸,我高中几乎一直寄宿在学校里,应该没有传染这种可怕的病吧?

一想到这里,我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可是我妈妈啊!

我现在是在嫌弃她吗?还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呢?

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眼泪又不争气顺着鼻梁流下来,滴落到香喷喷的泡面中,饥饿感又扑面而来。

我该怎么办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呢?

在我下定决心举起筷子的时候,面也已经凉了,这时有人敲开了我家的门。

“请问是黄婉瑜吗?我们是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想来带你去做一个检查,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好吗?”

门外站着两个身穿便装的叔叔,我开门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尽量不和他们有所接触。

在我的想象中,我应该会被几个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生带走,毕竟hIV是大家都知道的绝症,一旦染上就是死路一条,谁也不想碰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上天又给我悲惨的人生开了一个玩笑。

在那个疾病预防控制机构里,专业的工作人员给我做了全身检查,发现我除了有点营养不良以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然后我还在里面学习了关于hIV的更多知识。

原来hIV病毒的传播途径,只包括血液传播、性接触传播、母婴传播三条途径。

也就是说,就算是我和患者握手、拥抱、交谈、共同用餐、共用浴室,都不会感染hIV病毒。

而且他们会为患者的感染信息进行严格保密,以防止被社会歧视,街坊邻居之所以都知道我家出了这件事,完全是因为父亲查出来的当天,就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让整栋楼都听到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放到后来,也同样对他适用。

他们在防控中心留院观察了几天之后,就可以自行回家了,医院建议他们接受系统的抗病毒治疗,并且会跟踪他们的病情发展情况。

或许作用不是很大,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一抹真情,虽然这抹真情也是需要支付真金实银的。

在母亲回来之前,我向班主任请了假,一直待在家里,还将三个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

那天下午她推开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她红着眼眶就站在门那里,好像害怕进来再将房间弄脏了。

“妈妈,你回来啦?”

“嗯……”她捂着嘴,想说些什么,又扭开头靠在了门框上。

而我的父亲则提着一打啤酒,手里还拿着一瓶开过的,一边挤进家门,一边嘟囔着:

“扫把星……真不该让你们来老子的房子里。”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走过去抱住了我的母亲,她一开始十分抗拒,我就安慰她我不会有事的,我的体质对这种病毒是免疫的。

她听到后才松了一口气,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母亲的文化有限,这个善意的谎言可以让她尽快安心地接受我。

第二天,她送我回了学校,相约月末的时候再来接我,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和母亲的那一别,竟然就是一辈子。

班主任找我私谈的时候,我们全班都在紧张地看着墙上那一张半期考试名次表单。

我的名字很显眼地挂在最上面,年级第一。

在我思考该怎么和母亲分享这份喜悦的时候,班主任找到了我,告知了母亲的死讯。

母亲自杀了。

她在那个晚秋的夜里,吊死在居民楼前的一棵七叶树上,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将绳子挂到十几米高的树干上。

他们只知道永远不要接近那个女人,哪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也绝对不可以碰到她肮脏的身体。

母亲最后的结局,定格在她的三十七岁,她生于晚秋,又归于晚秋。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哭,而是淡然地接受既定的事实。

回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我想啊……母亲在这个世界吃了那么多苦了,去到那边之后应该会得到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