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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应巧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躲,总之是下意识地动作。

反应过来已经错失了大大方方打招呼的机会,她无声叹了口气,听着两人交谈间朝她的方向走来,停下来的地方,与她仅一墙之隔。

“你最近有与父亲碰面吗,我前两日去的几封信都没有消息。”

“赵叔伯近来公务繁忙,私印银票案犯人抓获移交刑部审理裁定,等结案估计还需要一段时日。”

“你呢?办案中有没有受伤,当路使一职圣恩重如山,但你也要保重身体,切莫像以前那般,办起案来不顾及自己。”

赵静绥言辞恳切,话里是难掩的关心和担忧。

宋归慈对此没有回应,赵静绥轻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拿出一件小物。

“入夏后你肩膀上那块疤总会发痒,这是我请太医院院判配制的生肌玉清膏,给你带回去。”

“不用。”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疏离。

听他拒绝,赵静绥眼中暗下来,咬着下唇。

“贺安,我知你懂得药理,但你别总不当回事,用药能舒服些还是用上吧。”

“贺安,收下好吗?”

江应巧靠着墙,抬头望向天上浮云优游,慢吞吞地飘动。

贺安,贺安。

相敬的表字,她叫来却带着亲昵。

燥热的空气没有一丝浮动,朱门边那片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翠色裙角,一动未动耷拉着。

宋归慈恹恹地从上面收回视线,落在面前女子忐忑的脸上,伸手接下药膏。

赵静绥眼眸亮了起来,唇边带着淡淡笑意,又向他行一礼。

“我找空出来不好离开太久,就先回去了,大人慢走。”

轻碎的脚步声中,赵内人离开了,宋归慈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郡主喜欢听人墙角?”墙后响起突兀的质问。

等了几息,翠色裙摆擦过门槛,江应巧转着腕间的白玉镯子走出来。

“那个……我迷路了,一时避不开,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

宋归慈把药膏收起来,打量着江应巧今天的装扮,差不多能猜到她今日是进宫见太后。

“坤宁宫可不在这个方向。”

“我和公主刚从那出来分开,现在要去西侧门等她,能否有劳宋大人为我指个路?”

宋归慈揣着手,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这条路通往官员下朝的午门,与西侧门大相径庭,你是有多倒霉,一路没能碰上个宫人走到这。”

江应巧挠了挠脖子,露出一个直率的笑。

“我觉得很幸运啊,这不是遇见大人了吗。”

宋归慈今日一身朝服,乌冠帽赤罗衣,臂间靠着一方玉质笏板,肃肃清清,郎艳独绝。

然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他绶带间那枚血玉,与当路使令牌同佩挂在腰间,两者放在一处十分违和。

宋归慈往她来时的反方向走去,江应巧自觉跟上。

余光中,江应巧眼睛三番五次往他腰间瞟去。

他也只是不动声色随她打量,两人走在红色高墙下,通过几道门,身边渐渐多了三三两两的宫人。

金黄的琉璃瓦在灼阳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宋归慈眯起眼。

“贺安……”

宋归慈颤了颤眼睫,无意识地握紧了笏板。

江应巧清了下嗓子,摸了下额头闷出的汗,继续道:“是大人的表字?”

“嗯。”手上劲又松开。

“是尹师为你冠以的字吗?”

宋归慈居卫国公府时师从尹居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今年初,老师为我加冠,这表字,是家父在狱中时起好的,在及冠礼上由赵尚书交予我。”

宋归慈走上清渠木桥,玉佩和令牌的碰撞声悦耳清扬。

江应巧跟着提起层层裙摆踏上台阶,闻言微微一怔,心下动容,随之泛起层层微波。

“贺安”二字,是宋章为二十岁的宋归慈,留下的成年嘉礼。

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惟愿,贺元日之岁,长我儿之安。

“宋贺安。”她将这个名字在唇畔缓缓念出。

语调缱绻,唇角上扬,“这表字,令尊确实起的极好。”

宋归慈侧过脸,悠然道了句:“郡主和我老师,说了一样的话。”

此时行至桥面中央,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江应巧,步步逼近,嗓音低冷。

“昨日偶闻,郡主前不久在婉公主的宴会上意外溺水,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可有记起什么?”

他高大的身影倾压过来,江应巧只有后退的份,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江应巧倒退着,后腰碰到了桥上的栏杆,瑟缩地抬手挡在面前,还注意不碰到他的胸口。

“哈哈……记起什么,脑子泡过水,能不忘记事情就不错了。”

男人继而上前一步,江应巧往后仰着身子。

“骗子,你又食言了。”宋归慈眼底有幽火在燃,“承诺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江应巧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是因为礼物吗,我这次真的带了。”

江应巧急忙伸进宽袖里,翻找着做好的木雕,却被男人紧紧扣住了手腕。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好打发,本来到此为止就好了,为何你总缠着我不放?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宋归慈漆黑的瞳孔盛满怒意,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几欲叫出她的名字。

“我,我想……”

江应巧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手腕传来的剧痛像要将她折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大人,你先放开我……”

这一刻,宋归慈像被这句话浇了一盆冷水,眼中的火光黯然熄灭。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江应巧被他冰冷彻骨的目光看得手脚冰凉,炎夏的热气又无时无刻不包裹着她,经络中的寒热冲撞着她眼前发黑。

手腕上巨大的力道消失,江应巧晃了晃身体,扶着栏杆稳住身形。

宋归慈与她拉开距离,声音不再有丝毫波澜,仿佛方才那般失态的人不是他。

“前面就是西侧门,宋某还要去向圣上复命,郡主自便。”

他拂袖离去,返身下桥,途中经过目睹了一切的良琛。

良琛刚从御书房出来,正好碰上了这一幕。

指挥使大人按着刀,狐疑看向冷着脸的宋侍郎。

“这是宫门口,你跟她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宋归慈脚下不停,抛了个东西给他,“少管。”

良琛接住一瞧,看着好像是盒药膏?

桥上,江应巧喘着气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清晰过来,遥遥见宋归慈身影已经很远了。

云乔一改往常数落起宋归慈来,为她抱不平。

“他那样凶你干什么?非要缠着他的是我,凭什么冲巧巧你撒这么大火气啊!”

江应巧无奈笑道:“在他眼里,我就是你啊。”

云乔不听,还是气鼓鼓,“就算他好看,这事儿也是宋郎弄错了误伤,他得认。”

江应巧深吸一口气站直,一番耽误下来,说不定萧婉已经在等她了。

她用衣袖压了压流到下巴的汗,稳住脚步往西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