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城,唯有宋府上空映照出熊熊火光,伴随着仆人的呼喊嚎叫,弥漫开刺眼的血光。
坊间邻街,每一户都紧紧锁着家门,黑暗中男子抱着惊恐战栗的妻子,用棉被裹紧怀中孩童的耳朵,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冲天红光,让他紧紧闭上了双眼不敢出声。
覆灭之灾降临,将这座往日祥和的府邸化作人间地狱。
宋归慈看着止不住的鲜血和越来越苍白的脸,吓得哭出来,手控制不住颤抖,连周身越来越近的烈火也顾不得。
宋夫人吃力支起身子,扯下外袍给他,“用盆里的水,打湿……”
宋归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按照她的话用就近的脸盆水浸湿外袍,展开将自己与她罩住,勉强缓解了一丝灼热。
他抬头环顾寻找出路,门口处被凶猛的火势堵住,闯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只有内室对面唯一的窗户,还未被火势波及。
他将湿袍留给母亲,躲开中间分散的火焰跑去窗前,却发现从外面被固定死,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院里站起来的温仪。
宋归慈用力地拍打窗户,高喊着:“温仪姑姑!我在这里!救救我们!”
温仪听见他的呼救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猛地顿住,想到那人饱含杀意的警告,刹住了脚。
救了他们,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她摇着头哭着往后退,丢下宋归慈不断的求救声,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望着温仪消失的方向,宋归慈不停的喊,声音颤抖:“姑姑,把窗打开啊!”
他回头看了眼大火中倒在血水里的母亲,开始发了疯地用身体全力撞向窗户,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砰、砰、砰……
随着窗木的震动,他渐渐体力不支,仅凭孩子的力量根本撞不开。
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耳边响起金属掉落的声音,窗户猛地从外面被拉开,宋归慈一抬头就对上了韩浊迫切的目光。
“韩先生!”
韩浊朝里面伸出手急道:“快出来!”
宋归慈没去握他的手,转身跑到宋夫人身边,用尽全力将她扶起向窗边走去。
突然房屋上掉下一根烧断裂的木梁,砸在宋归慈肩膀上,瞬间烧来灼热的剧痛,将他压得跪地。
千钧之际,宋夫人手抵在他背后将人推了出去,韩浊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擒住双臂提过窗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宋归慈赶忙回头看,几乎肝胆俱裂。
“娘亲!!!”
宋夫人被压在燃烧的木梁下,火舌攀上她的腰间迅速爬开,血与泪化作一片,她匍匐在地,模糊的视线中竭力朝他伸出手,咫尺间却触不可及。
宋归慈哭喊着爬上窗台,探着身子去碰她,被韩浊拉回来牢牢禁锢住,指尖只来得及扯住一片湿袍角带出来,大火就发了疯燎上了窗台冲出。
宋夫人朝他们大喊:“走啊!”
韩浊几乎咬碎了牙,狠下心将宋归慈抱起来往外跑。
宋归慈疯狂地挣扎哭喊着:“放开我!不要!娘亲不要!!”
在扑面而来的热浪和睁不开眼的黑烟里,他似乎听到一声低语。
“孩子,活下去。”
手里死死攥着染血的外袍,泪水将眼前渐远的一切虚化。
大火卷噬了最后的身影,房屋轰然倒塌那刻,他如坠暗夜,失去了意识……
急促的马蹄声回荡在空寂街道,穿过凛冽寒风,片刻不停地逃离身后那场可怖的屠戮,然而刽子手们敏锐嗅到猎物逃跑的气息,紧追不舍向他们追扑。
韩浊用力甩动缰绳,纵马飞快疾驰向城外。
在他从寺庙回来后,去了官府内竟然空无一人,在牢房中发现运矿的车夫已死,察觉不妙直奔宋府,才在火光冲天处找到困在火海中的两人,却太晚了……
怀中温度滚烫,宋归慈昏迷后发起了高烧,惊厥中将自己的唇咬的鲜血斑驳。
韩浊心焦不已,抱着他的手收紧,把缰绳挥动得更快。
郊道处,江应巧远远听到有人驾马往这边来,从车内望去,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急忙叫住。
“韩先生!”
韩浊看前方的马车上突然探出一个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重重落下前蹄停在车旁。
江应巧见他模样迫切狼狈,近了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抱着宋归慈,紧闭着眼,面色红的吓人,她脸色一变,听到前方越来越近的凌乱马蹄声,朝他道:“先生快上来!”
韩浊知道自己的马接连赶路,很快就会精疲力竭,在这样跑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此时也只能赌一把。
他迅速翻身下马,朝马腿狠狠抽一鞭,任它嘶叫着狂奔而去。
韩浊将宋归慈带进车厢,江应巧嘱咐车夫继续前行,务必神色如常地驾车往城门去。
马车方走出一段距离,就与追来的杀手队伍迎面相遇,车夫记着江应巧的话,目不转睛盯着前路赶马。
对面速度却慢了下来,双方越来越近,几束危险的视线紧紧锁定他们,在马车经过时,厢内传来一道女子的轻咳声。
车夫心都要吊到嗓子眼了,反应过来硬着头皮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无事,方才不知道哪里飘来一股怪味,闻着不舒服,快些进城吧。”
车夫自然也闻见了那些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哆嗦着手加快了速度驶过他们。
黑衣人看向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后,目光扫视过马车上挂着金府的牌子,转回头道:“不要节外生枝,继续追。”
直到马蹄声远得听不见,车厢里的两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江应巧触碰到宋归慈滚烫的脸,感觉他人都快烧起来了,嘴唇却苍白的失去血色,左肩上还有一道翻出模糊皮肉,泛着焦味的可怖烧伤。
她看向韩浊,“怎么回事,府中什么情况?”
韩浊垂下头艰难道:“只有我们两个逃出来,夫人她……”
江应巧心重重一沉,又一个人……
看向被困在梦魇中的宋归慈,不敢想象他醒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她收回手,指尖扫过他不安颤动的眼睫。
“我去了京城,老爷,也走了。”
“你说什么?!”
韩浊震惊抬头,下一秒猛地捶在车厢上,恨声道:“这群畜生!我当时就该拦住他……”
拳头握得嘎吱作响,他的眼里满是悔恨。
但有谁能看见未来呢,命运的盲目,注定让一切的早知当初都成追悔莫及。
江应巧收敛住情绪,问出最要紧的事:“那群杀手发现不对劲很快就会追回来,我们接下来能去哪?”
韩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官府与他们同流合污,城里不能回去了,我们去度连山。”
江应巧让车夫把马车停进林子里,将车的套绳取下,让他驾一匹马赶紧走,以免后面再牵连到他。
车夫连连点头,骑上马转头就跑,恨不得能长双翅膀飞走。
韩浊将江应巧抱上马,让她坐在后面环着宋归慈抓紧自己,带上两人从林间小路策马向山中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