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地上，再起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亚辛。他将自己身上的杂物迅速脱了下来，将干翻我的电击器随手扔到一边。
或许他备这东西，原本只想在鱼龙混杂的地界里自保，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重力继续减弱，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奋力先向上跳起，的确顺利进入了红色液体中，但重力和浮力还没到抵消的时候，滑动几下后，他还是掉了下来。然后第二次尝试，那来自现实的微弱重力，这次无法阻止他对创造神迹的渴望。
他跳入了水体中，有些生疏地向前游着。比起那些一生从未亲身接触江河的同乡，他会游泳这件事本身，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多时，重力开始翻转，他的前进愈发轻松，很快我就只能看到他那模糊的黑影。与此同时，地上的杂物，以及还麻着的我，逐渐漂浮起来，向水体中跌落。
在我进入水中时，亚辛的黑影已经放大到盖过了我的绝大部分视野，他应该是要到了。
“啊——”
惨烈的叫声从水体中心传来，黑影的某些地方，出现了火焰跃动的影子。适当脑补一下，应当是亚辛用手接触了那个物体，在接触的瞬间，猛烈的火焰窜出，或者是附近的水体，恢复成了熔岩，点燃了他的手。
即使叫声通过水体传过来时，已经相当轻微，我也能听出，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但他并未选择放手，失去双手，创造神迹，于他而言，应该是一件很赚的事。
可他好像根本无法挪动中间那个物体的存在，火焰逐渐蔓延，他的叫喊也逐渐无法察觉。就在我以为他燃尽躯体，也未能做出改变时，周边的水体温度猛然上升。
“咚——”
“咚——”
“......wbUhAY.....”
“........UAUch...”
“.......”
熟悉又陌生的吟诵声响起，事件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中心水体的光芒不再稳定，而亚辛的影子上，已经全是火焰跃动的纹路。如果要创造神迹的话，我希望他先想着把自己救活。
吟诵声渐渐扩大，周围的水体里，游进了一些红光更加刺眼的椭球体，不出意外，那就是之前那些“虫子”。它们围绕着四周游动起来，或许是在做着我难以理解的仪式。
重力的颠倒似乎在亚辛碰到那个物体时停止了，现在我只能漂在半空中，以极慢的速度，坠向中央。怀着担忧的情绪时，这种的速度花费的时间显然是极为漫长，那是一种煎熬。
亚辛的影子很久都没再有大的动作，火焰的跃动，也逐渐消失，只描述他的状况，可以说是一切陷入了平静。我的理智告诉我，他已经“以身殉道”，但既然故事一直围绕着“神迹”展开，那应该......
所有积极的想法，都在我触碰到他时，烟消云散。他现在真的只剩一个“黑影”，全身已经不成人样，手里紧紧握住的那个球体，还在散发着刺眼的红光。
犹豫了几秒，我慢慢将手伸向那个球体——如果真能创造“神迹”的话，当然能挽回一切。
可在我的手触碰球体的一瞬间，红光变为白光，水体剧烈涌动，亚辛的尸骸瞬间被冲得四分五裂。我下意识抓紧他那握着球体的手，但最终握住的，只有那个透明球体。
就像鬼怪故事里，完成心愿的鬼会灰飞烟灭一样，他，物理上消散了。
我赶紧闭气凝神，想着激发那个球体，把亚辛带回来，可我不仅没有受到烈焰炙烤，也无法体会到创造神迹的“操作页面”，它对我来说，似乎只是一个会发出强光的灯球。
吟诵声戛然而止，水流也突然静止下来，并在一瞬间变得澄澈透明，游动的“虫子们”，逐渐停了下来，布满我的四周。周边这次看起来是真的平静了下来，但我知道，一切还未结束，因为那个球体，逐渐冰凉起来。
“叮——”
一声绵长的高频音过后，水体爆散，那些虫子也瞬间全部扭曲了周边的空间，发出绮丽耀眼的光。
我的眼前，或者说我整个人，开始迅速出现在各个场景中，沙地，冰原，荒漠，汪洋，等等等等。相近的，迥然不同的各种场景，在短短时间内，占据了我大脑的所有“运行内存”。
如果要比喻的话，这应该是这片土地去世前的“走马灯”，又像是，我在一瞬间，同步了各个平行世界的场面。
最后的最后，大脑过载的我，茫然地捧着发光水晶球，出现在一样茫然的众人面前。
“0307？”
“啊？啊。”
我本能地回应着，慢慢去调整思绪。
周边的场景，变成了普通的地下溶洞和地下河，没有熔岩的火光，一行人也未及时打开手电，我就像那个最初盗火的人，捧着光亮，来到众人面前。
“啊——哦，哈哈，结束了。”我轻笑了几下，五味杂陈。
我想起一段话，“越是光芒万丈的人，越容易燃尽生命的火焰”，亚辛离去前，没有什么慷慨陈词，也没有激烈的挣扎和英勇表现，可能和英雄片里的壮烈牺牲完全不同。
他纯粹只是想到要去做一件事，然后去做了，最后燃尽了一切，即使那件事，可能并不靠谱。
我的脑海不免有个想法，“这一切值得吗”，但所有事后的赞同和质疑，对于已经发生的事都没有意义，只要当时他觉得值得，就已经足够了，“过去”就已经成了过去。
“0307？你......”
“星光”各位接连打开了手电，洞穴内不再只有我手里的光亮，整个洞穴亮堂起来。
“好了，我缓过来了。哦，050也回来了啊。”我慢慢向他们走去。
“亚辛，他，牺牲了，为了拿到这个，牺牲了，云开雾散。”
对于那些耀眼星星的陨落，我现在已经没有当年那般强烈的情绪，已故的人难以回归，留下的人要继续前行。
“那我们，该找条路回去了。”052的表情也很复杂，他可能把亚辛当作一个值得敬仰的前辈。
他们离开了这片土地，成了优秀的人，却没能以直接的方式改变那个满目疮痍的故乡，看到有人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怎样都会感慨的。
“星光”他们的情况也不算多好，很多设备都损坏严重，拼装起来的稳定锚，已经是一滩破铜烂铁。倒不是经历了一场恶斗，单单是因为“虫子们”暴动起来，经过他们的时候，留下了一些痕迹，而这种痕迹，目前还没有消散的迹象。
因为虫子也没有明确的指向，所以没有人员伤亡，最大的影响是，052的两根手指，变成婴儿的大小，可能要装个外骨骼了。
——
返程相当顺利，沿着河流，我们找到了一条有点风的通道，一番跋涉之后，居然回到了原来的洞穴内。
接近洞口时，外面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出去一看，果不其然，本应往后几个星期都晴空万里的天空，正在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祈祷似乎有用，亚辛和他的“真主”，真的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一场雨。
当年看到雨水倒流的小亚辛，应该想不到未来会是如此吧——还是已经想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