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云雨已止,万里天青。
下过雨的早晨空气清爽,混合着花香,在夏日的暖阳刚问世的时候,让人的每一口呼吸都如饮仙酿。
安和步蹲在树下,凝视着地上各色小花。
即便在树木的庇护下,它们仍被昨夜的雨水打得有些萎靡,他轻轻抚摸着那些花骨朵,有些怜惜。
接着,他的目光移向花丛间整齐排列的一排排佛像。
“你在看什么?”
一道慵懒悦耳的声音从他身后的车中传来
“为啥菩萨的雕塑都变成这样了呢?”安和步拿起手机,调出昨晚表哥发给他的照片,走到出租车边。
“你看,是你做的吗?还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他原本就是来找八尺的封印之地的。
只是找了一天,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奈只能苦苦求助于表哥。
他的表哥大他没两岁,并不是很相信老一辈对此的传说,于是便将详细地点连同照片一起发给了安和步。
此时的八尺已经变回昨晚司机小姐的模样。
她慵懒地趴在方向盘上,温柔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展示照片的大男孩。
他真是长大了呀……
心中感慨着,她嘴上温柔地回答道,“是我做的。就算我在梦中,即使是祂,也不能封印我一辈子,更何况只是几个借助祂力量的门徒呢。”
“你果然也是入梦了吗?”
安和步喃喃自语。此刻,他或许更应该称呼自己为——张辰。
“是的,我梦到了未来,知道了你,也意识到我们的相遇是在梦中,自然也要入梦。”
她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张辰脖颈上那条衣带般的印记。
“不过我也是昨晚才回忆起的一切。”
“这样啊……”
张辰陷入沉思。
他也是在昨晚与八尺欢愉的时候,逐渐想起了这些,看来这一切都得益于八尺之前给他的那条衣带。
很明显,所谓的入梦,既不是幻觉,也不是真的在自己的梦中。
而是种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二人生。
用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或许也可以叫作迷雾客入副本世界投胎,类似于自己前世——不对,应该是前前世的天仙下凡投胎的戏码。
天仙下凡尚可依靠旧友相助,或凭借自身难以抹灭的神通,在尘世游历,再归天庭。
然而,迷雾客入梦,却连过往的记忆也难以保留,更遑论挣脱此世界的束缚。
此时,张辰即便已然觉醒,却仍无法唤醒“眸中人”姐妹,只得了比常人锐利的目力与阴阳眼。
木偶伥鬼的存在感更是微乎其微,仅让他的身体更为强健一些而已。
曾经的道具,那更是踪影全无。
张辰能够拾起记忆,是因为与八尺的相遇,以及她赐予的那条衣带。
昨晚的时候,不知触发了什么化学反应,衣带终于发力,才让他一点点从记忆的迷雾中走了出来。
现在来看八尺也是昨晚衣带唤醒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叹。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没有人出来过了,这都基本上算直接转世投胎了还怎么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基本上算”,其实是因为真正的安和步早就死在他的面前。
他并不是真的投胎降世的。
在十几年前那个夜晚的河里,那不一样的拍打水花的声音,其实就是真正的安和步。
也是在那个时间,他正式代替了安和步。
想到之后见到的河童嘴里残留的肉丝,张辰有些汗颜。
真正的安和步恐怕尸体都被河童给吃的干干净净了。
至于现在的样貌。
张辰往倒车镜上看了一看,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居然和自己副本外的现世一模一样。
“那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几个人呢?”他朝八尺问道。
“我讲的那四个故事里面有几个就是他们的遭遇。”八尺轻声回应。
张辰一惊,合着他们都成恐怖怪谈的主角了啊?
自己昨晚与八尺讲的那些故事,其实都是各种打机锋。
对于他们二人,重要的并不是故事有多离奇、多恐怖。
而是背后各自所表达的隐藏含义。
八尺讲述的《山之件》:
妖怪也会因为淫邪而侵犯人类,所以不要以为妖怪和你一起做那种事就是好的。如果遇到凶恶的,可能会尸骨无存。
张辰讲述的《牡丹与山茶》:
妖怪也可以与人类共同生活,谈笑风生,彼此陪伴。甚至人类也可以化为妖怪,拥有同生共死的深情,生死相依。
八尺讲述的《奸奸蛇螺》:
人类化作妖怪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常常需经历难以想象的悲惨经历。且一旦成为妖怪,便会染上一部分妖怪的习性,难以回归本心。
张辰讲述的《老宅之狐》:
妖怪也能挣脱重重枷锁,只要彼此欣赏,便能结为夫妻。甚至两家人也能互相理解,共同生活,其乐融融。
八尺讲述的《牛首》:
那只是因为人强势而已,若是妖怪强势,甚至与人互相和睦,混杂在一起,可能会催生出更加恐怖的东西。
张辰讲述的《聂小倩与宁采臣》:
妖怪也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即使身处困境、被束缚,只要有机会,遇到合适的人,并付出努力,仍然能够获得幸福。而且,妖怪也可以逐渐恢复人性、人心,甚至生下与人类无异的后代。
八尺讲述的《猿梦》:
这一切对你来说,说不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只要醒来,就不会有事发生,你怎么知道梦的最后不是恐怖的东西呢,说不定你那时的离开刚好就是梦醒,是件正确的事,恰好躲过了最后的恐怖呢。
张辰讲述的梦:
如你所说,即使是梦,对于没有醒来的人来说,那不就是真实的吗,所以就算所谓的醒来,那段记忆也是真实的,是我忘却不了的,何况我还没有醒来啊!后来,爷爷告诉我你的封印被破坏了,但你却消失在我的世界,于是我来了。
就这样,经过一番打机锋,八尺终于显露出她最恐怖的模样,这既是相认,也是最后一道考验。
而张辰接受了这样恐怖的八尺,坚定地说出了那句在出云国,只有在回到家后才普遍会说的话:
“我回来了。”
张辰回味的咂咂嘴,又想起自己不是应该回忆故事里的那些人物吗?
怎么又回忆起这段打机锋了?他努力的压了压勾起的嘴角。
不过他的确好奇八尺为什么要频繁的劝阻他。
不会是因为自己走的时候,在车上最后说的那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