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晔从范奶奶那边出来，季美兰已经在厨房亲自和佣人做菜：“这个鸡汤你别动，我自己来。”
季美兰一早过来老宅就是为了熬这锅乌鸡汤，汤里放了虫草和长白山老参。她很少下厨，新婚那会儿就下厨给范刚炖过一次汤，还把手给烫了。
范刚感动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而现在，范刚每次不回家，季美兰就整宿整宿守在厨房里炖汤。
一锅炖好，冷了，倒掉。
再炖一锅……
季美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会变得这么冷血无情。
砂锅烫手，季美兰回神，把汤放在桌上布置好。
转身又对佣人说：“你们赶紧做香煎牛排、佛跳墙、还有老爷最喜欢的太史五蛇羹都做上。”
楼下佣人进进出出，像机器人一样有条不紊。
季美兰站在老宅的落地窗前，探头不停的望向院子。
范晔从楼梯上下来，心里知道刚刚季美兰的电话里范刚一定是答应回家吃饭，不然季美兰的脸上不可能阴转晴。
“妈，你不用看，他要回来车也开不进来。”
季美兰回头看看儿子，惊奇一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是从楼上下来的？”
范晔悠闲的靠在沙发上，“我回来的时候你正在打电话。”
“那你不会喊我？”
“喊你干嘛？”范晔随手翻桌上的经济杂志：“你眼里只有他回不回家，又不管我。”
季美兰闻言笑了，她坐在范晔对面，亲手为范晔削苹果：“别他他他的，他是你老子，喊爸。”
范晔头也没抬，呵呵两声。
季美兰叹口气，“晔儿，你对你爸也该规矩些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其实你爸他也挺不容易的……”
范晔抬头看着季美兰，眼里一片冷然。
“妈，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范晔盯着季美兰那张保养得富贵精致的脸，说：“以前你说的是，他不是个人，他就是个畜生。他不配做我父亲……”
季美兰的脸色哗变，猛地站起来下意识看向二楼。
见走廊上没有范老太太的身影才略略平静一点，季美兰压低声音小心道：“晔儿！”
“小心隔墙有耳。”
范晔不以为然，他不在乎。
他知道这两年范刚不肯回家的时候，季美兰只要回老宅来找范老太太，十次有两次范刚就会过来。
范刚的前半辈子宠妻，因为媳妇对着母亲干，后半辈子又颠倒过来心疼母亲，为了母亲坐在季美兰身边。这世上的事，还真是一点也说不清楚。
范老太太更是，季美兰年轻那会儿，她看儿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婆媳关系弄得水火不容。
后来儿子范刚太不像话，她反倒共情了儿媳，站在了季美兰这边让儿子经常回家。
范老太太还曾掏心掏肺的对季美兰说：“范家男人在外面有人不是范家的特例，而是有钱人家的惯例，她曾经也因为不甘心和男人闹得鸡飞狗跳，最后才发现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美兰，男人的腿是管不住的，与其耗尽半身去管男人的这点事，不如怡然自得，过自己的日子。”
这是范老太太的真心话，不过这话她只说了一半。
另一半是后来范老太太架空了丈夫在公司企业的实际地位，自己成为真正的范家掌舵人，后来在丈夫死后，范家所有的股份和产业都没有落入外面的人手里。
外面那些女人得到的好处不过是一点小钱和几套房子，范老太太想得很开，只要那些女人的孩子不来找范家，她也不去找那些女人。
一点小钱和几套房子就当是她替丈夫付的嫖资罢了。
但季美兰想不通，她一直陷在和范刚的情感里起伏挣扎，直到现在手上也没有一点实权。
范刚放权给范晔都是范老太太逼的，而不是季美兰为儿子争取的。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夺回丈夫，丝毫没有真正的利益和危机意识。
以至于现在范晔的局面非常被动。
这些季美兰都想不到，范晔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妈，何必呢。”
“大过年的在自己家里说说话，还担心隔墙有耳，这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范晔心中是透彻的悲凉。
“日子过成什么样？”
范刚果然是走路回来的，他脱下厚重的外套递给佣人。
一开口就教训范晔：“大过年的乱说话，也不怕得罪灶王爷。”
季美兰早就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迎上去，亲自给范刚倒热茶。
范刚坦然自若的接过，一回头又看见季美兰从他肩膀上拈起几根酒红色的长卷发。
季美兰咬着唇，看着那几根头发泫然欲泣。
范刚立马沉脸打断妻子的情绪：“大过年的你要晦气谁？”
楼上范老太太拄着拐杖下来，她重重的敲击擦得锃亮的红木地板说：“好了，既然都回来了，那就先吃饭吧。”
范晔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是怕了。
要不是过年，他宁可不吃也不愿意回家。
范家人难得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佣人们陆续上菜，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得佣人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得罪了桌上的谁。
范晔倒觉得挺好，只要能安静的吃完这顿饭，也算不错。
但很快范刚就开始挑刺，他先看了一眼范晔，然后开口不咸不淡的说：“听说你最近和姜芸走得近。”
“嗯，有点来往，不算近。”
范刚冷哼一声，“你不要太荒唐，那个姜芸你和她来往个什么？”
“前两年你就差点栽在她手上，居然跟她手下一个叫什么方方还是圆圆的女人谈恋爱……”
“江城谁不知道她手底下的姑娘都是什么货色。偏偏你还沾惹，也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
范刚骂得飞快，连范老太太拦他都拦不住。
季美兰只会干着急。
范晔最不爱听范刚说话，他认识李圆圆那会儿，李圆圆清纯简单，一双眼睛明亮亮的清澈。
范晔对李圆圆动了真心，他当时是真喜欢李圆圆。
芸姐把李圆圆当诱饵挂在钩上，他咬了钩，却不想顺着芸姐，所以他想尽方法不动声色要把李圆圆从芸姐手里弄出来。
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罢了。
范刚看见儿子脸色阴沉，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总说我是管不住下半身，她倒是教出你这么个好儿子，比老子更荒唐，连老鸨养的棋子都要去嫖。”
“我看你这样，真是痛心我范家产业……”
范晔叹口气，一把掀翻了桌子。
“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说让我不行也不配掌控范家。”
范刚怒道：“是！”
“我就是觉得你不配！”
范晔冷笑：“所以呢，我不配，外面的那个野种就配？”
范刚站起来，抡起巴掌要扇在范晔脸上。
“野种？”
“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大家族的礼仪规矩的吗？”
范晔抬手挡住范刚的手，范刚已经年老，他根本还没碰到范晔就被拦下。
范晔还没使劲，要是他使劲一掌就可以推翻这个老父亲。
范晔丝毫没有畏惧。
他仰头对上范刚暴怒的眼睛，“大家族的礼仪规矩，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父亲你要是觉得野种不好听，就别在外面生啊！”
范老爷子气得脸色发白，只差倒在地上了，他虚弱的扶着桌子勉强立住。
范刚指着范晔说：“你给滚！”
“滚啊！”
“你以为你比青云好到哪里去。你要真有骨气，就别靠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的纨绔子弟！一天天真把自己当回事，当范家少爷了？”
范晔一双桃花眼笑弯了，他说：“爸爸，你说得对。”
“我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你不也是家里有几个臭钱才在外面玩女人，生野种吗？”
“我何必做那个有骨气的人，给你那见不得光的儿子腾位置。”
范晔翘着二郎腿，一字一句的收缩：“我又不傻。”
范刚当场被气得昏死过去，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的喊：“孽子！”
“你这个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