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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秋回到梧桐花陈家巷。

推开门,蒲幺美坐在木沙发上,陈国栋坐在椅子上,陈玉然在阳台的桌子上翻书学习,陈玉豪嘲弄的看着陈小秋。

那眼神幸灾乐祸,好像他知道陈小秋完了。

陈玉豪先开口喊了一声:“妈,祸害精回来了。”

到陈家这些日子,陈玉豪都是这么喊的陈小秋,祸害精、讨债鬼、交替循环。

陈小秋从小和外公蒲立德相依为命,天性就胆小温顺,不懂反抗和据理力争。

凡事,外公总教她忍让为上。

陈小秋每次听见陈玉豪喊她讨债鬼、祸害精心里都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但她却不敢反抗说不能那么喊她。

在这个家,她似乎明白她没有资格说不。

蒲幺美抬眼,看见低头的陈小秋眸光更狠了几分。

陈国栋咳嗽说:“报名了?”

“报了。”

陈小秋小声回。

蒲幺美拿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朝着陈小秋摔过去,玻璃茶杯擦着陈小秋脚边落地。

“说,报名的钱是怎么来的?偷的谁的?”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光报名费就要一千好几,加上住宿费和杂七杂八的费用开学报名至少要两千块。

这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蒲幺美一清二楚,所以才没有一早让陈小秋去报名高中。

陈小秋不知道,她单纯的以为蒲幺美的生气是不知她哪里来的学费。

陈小秋吓得声音发颤,“是外公给、给的。”

“你再说一遍!”

蒲幺美站起来,上前一把扯着陈小秋的耳朵使劲揪。

一耳光扇在瘦弱的陈小秋的脸上。

“你外公都死了成灰了,他怎么给你钱?从地底下给你钱吗?”

边说边打,耳光越来越密集。

陈小秋长这么大没这么挨过打,外公虽然是农村老人却凡事讲究一个理,小时候陈小秋犯错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不会挨打。

比如摔碎一个碗,外公会说:“小秋,下次端稳。”

弄丢了过年的压岁钱,外公会说:“小秋别哭,外公给你补上,下次记得不能一次带这么多整钱,你是小孩子,只能带零钱。”

馋嘴偷偷吃光了桃酥,外公说:“小秋,女孩子不能这么贪嘴,外公明天给你买其他零食放起来,每次只能吃几片。”

……

原则性错误是撒谎、是偷拿抽屉里的零钱、是跑去同学家看见人家吃好吃的没走开、是天黑了还在外面疯。

外公就会用细竹条子打手板心,抽小腿。

很疼。

外公每打一下就问小秋一句:“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直到小秋说出说对错的原因并保证下次不犯,外公就会停手。

然后慢慢给小秋讲道理。

从头到尾,外公不骂一个脏字,声音不吼不响。

而蒲幺美的是破口大骂,怒目圆睁,冷笑嘲讽的咒骂陈小秋,一边骂一边打,打嘴巴子扇耳光的时候陈小秋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

好像有水在里面晃动。

偏偏又还能清楚的听见蒲幺美的咒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撒谎都不会撒。”

“一个死人,到底是怎么给你钱的。”

陈小秋被打得踉跄,倒在地上。

蒲幺美还拿脚踹,脚上力度没有巴掌那么狠,但陈小秋还是很痛。

蒲幺美说:“起来,别装死!”

陈国栋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起身去拉架,真心的看不过去蒲幺美这么打陈小秋。

到底是他的孩子。

陈国栋护着陈小秋说:“你快说啊,钱是哪里来的?”

陈小秋哭着说:“钱是外公病逝前帮我放在铺盖棉絮里的。”

“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文婆婆,她亲自看着外公放的,外公还跟文婆婆说,要看着我的点,这些钱留着急用,不能乱用。”

文婆婆是蒲家村村长的母亲,一直和外公说得上话的老人。

蒲幺美自然不敢不会去问,她猜都猜得到蒲立德肯定给陈小秋留了钱。只是她没想到蒲立德居然留了几千块。

蒲立德死前给她的存折也才一万多点。

陈小秋报名就是两千块。

这么大一笔钱。

蒲幺美更气了,瞪着陈小秋问:“除了报名的钱,还有多少?”

陈小秋说:“四千。”

“还有四千。”

蒲幺美手握得紧紧的,冷冷看着陈小秋不说话,目光却带着逼视。

陈国栋立马拽着陈小秋:“还傻愣着干嘛。”

“去把钱拿出来给你妈。”

“你一个小孩,怎么能拿这么多钱。”

陈小秋站着没动。

她不想拿。

那是外公给她的最后的钱。

外公说这些钱是给她急用的,甚至没有说要给她交学费。只是她没有学费没有办法才拿去交学费的。

蒲幺美见陈小秋没动,又开始骂:“这么多钱,你说是外公给你的就是外公给你的,没准是你偷谁的。”

“一个妹崽家家,这么多钱,说不定还有可能是跟外头哪个男的忽悠你干什么给你的。”

一边骂一边甩开陈国栋去打陈小秋。

扇巴掌,左边脸十巴掌、右边脸十巴掌。

啪啪啪的脆响,陈玉豪听得痛快在旁边起哄,噢噢噢噢的喊。

陈玉然还在书桌前看书,仿佛屋里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陈国栋想拉开蒲幺美,但蒲幺美脾气上来了,他不敢真拉。这么多年,他没什么大本事,蒲幺美一直打压他,说他是废物,他也真的就没挣什么钱。

家里都是蒲幺美操持,都是蒲幺美说了算。

陈小秋被打肿了脸,痛得恼火,心里怕蒲幺美怕得发抖,还有蒲幺美说的那些话,她不敢置信这是蒲幺美说出来的话。

蒲幺美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搬进这里后,经常有黄头发、抽烟的男的来在箱子外面的街上溜达。”

陈小秋被扇得不敢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她终于受不了痛,喊:“妈,别打了,我去拿钱。”

蒲幺美没有停,继续打了好几巴掌。

陈小秋把钱都拿出来。

蒲幺美当着陈小秋的面数,数完了说:“这些钱是你外公给你的,我不要你的,当着你的面数就是给你记个数。”

蒲幺美怒目圆睁脸凑近陈小秋的脸,目光满是鄙夷:“陈小秋,你走出去就是丢我的脸,别人骂都是骂你有妈生没妈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以后还敢不敢藏钱了?”

陈小秋麻木的摇头,哭着说:“不敢。”

“再也不敢了。”

陈小秋心里痛恨自己,一顿打就被打怕了,打得不敢说话,打得主动交出了外公给她的所有的钱。

蒲幺美终于停止殴打和咒骂。

她让陈小秋自己站在院子外面去面壁思过。

蒲幺美扬起巴掌说:“有人问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你怎么说?”

“是我自己不听话,藏钱才被打。”

蒲幺美满意了。

陈小秋木讷站在院子外面,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无数红肿的巴掌印。

巷子里有人出来看她。

那些人说:“真可怜。”

“就是,太可怜。”

“这么打孩子……”

陈小秋听见了,眼泪流得更凶。

她想到了外公蒲立德,她想外公为什么要死,死了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来。

她好痛,心里难过也要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