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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嘉佑拾遗录 > 第56章 傲慢的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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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铁心竟然把自己的剑丢了!

如果,他后来想,如果来得及,他一定及时撤回刺向王兰芝的那致命一剑。那呆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刺进他后背的剑“吸”住了!冷铁心的确用尽全力想把剑拔出来,但根本做不到!

第一次去自己丢了半条命!

第二次去冷铁心就聪明多了,他没有等到呆子起来反抗就及时溜掉了!

这是第三次!尽管这些天他总是会想起那柄最心爱的黑剑,但他觉得性命与剑比起来,终究还是自己的命贵重。

金小乙回来的时候,见冷铁心又在独自饮酒。他现在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人。瞧瞧!这个名动江湖一时,令人闻之胆碎的“陌客”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啦!

那天冷铁心以金小乙从未见过的慌张逃离了现场,比遇见鬼跑得更快。金小乙起初是坚定的,他们这边已经稳占了上风,那边唯一能够称得上是高手的就应该是吕佐了,但他已经身负重伤。小竹子受了他跟冷铁心的前后夹击,十成中死了九成九。

他总要将小竹子的尸体或者身上的某一部分带回去才好向李继勋交差,尽管李继勋多次告诉他要的是一枝活着的竹子,但事情突然变化到那样,不是他金小乙可控的,毕竟是冷铁心首先下的重手,要说违反主人的命令,那也是冷铁心先做下的,小竹子尽管也受了金小乙的重重一击,但实际上有了冷铁心那一掌,小竹子便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况且他还惦记着一个人呢。金小乙眼见冷铁心那一剑即将给兰芝来个透胸而过,他的心差不多都要停跳了!要不是那个呆子突然闪现出来,兰芝只怕比小竹子死得更早。

金小乙的确亲眼见到呆子受了冷铁心快如闪电的几剑后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亲耳听到过冷铁心一遍遍对他诉说自己如何被呆子吸掉了半条命的事情。但金小乙毕竟自己还没有亲身历经这呆子的手段,他对冷铁心的话是相信的,这位陌客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向别人倾诉自己不幸的家伙,他的心坚硬如铁!

但一个像冷铁心这样的江湖悍将,竟然对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恐惧到如此地步,这让金小乙虽然暗自嘲笑,但也不由得心生戒惧。

因此,当冷铁心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叫声之后,金小乙就开始慌乱了,本来他是要把兰芝带着一块离开的,但冷铁心跑得太快了,那不是轻身功夫,那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表现出来的逃跑的本能。

金小乙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感染。他犹豫了一下,但这犹豫只停留在脑海之中,他的腿像被冷铁心传染了一样,跟着冷铁心没命地奔跑。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顾谁,谁也不同谁讲话,只顾跑!

直到……冷铁心再也跑不动为止,他一下子瘫坐在一片枯草丛中,脸色白得像只刚刚杀过的鸡,他眼中原来那股桀骜不驯、冰冷如铁的杀气一丝也见不到了,只有无边的恐惧。

金小乙估计他们一口气跑出去有四五十里,以他们两个的武功底子,这并不算什么,也许会稍感疲乏,但不会像冷铁心这样瘫倒在地上。

整整两天,不论金小乙问他什么,冷铁心都像个哑巴一样不说话。金小乙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要把这次发生的事情尽快汇报给李继勋,但他们暂居的这个破庙并不是信鸽的通信地址。

金小乙需要回到城里去,他要找到驯鸽人,然后通知他把信息传到北方的李继勋那里。可他不敢离开这个破庙,不仅因为害怕,还因为冷铁心,冷铁心如果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就会跳着脚不住大喊大叫,说一些金小乙也不明白的胡话,这些话语提示了冷铁心以前的江湖经历,还有他杀人的过程,还有金小乙也听不清的内容。

当他不再喊叫时,就会乖乖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双眼则不停地向门外望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他的这些变化开始只让金小乙感觉到好笑,但后来,金小乙也跟着害怕起来。

因为冷铁心绝不是那种谁能够轻易把他吓倒的人。冷铁心甚至根本不怕死!李继勋之所以能够驱使这个人为自己所用,也是抓住了他的一个弱点,但这个弱点绝不是怕死。

六七天过去了,两人只在破庙里呆着,像两只被狼追得离开巢穴的兔子,幸亏他们买了些食物放在这里,否则吃饱都成了问题。金小乙做熟了饭,还要端给冷铁心吃,冷铁心会显得小心翼翼,他不断地用筷子翻着那碗饭,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怕的东西。

金小乙瞧不得他这个样子,他要尽快离开这里,这些年金小乙何曾过这样的日子,简直可笑!

这天他终于趁着冷铁心睡着的时候溜了出去,他在附近的一个村子给冷铁心买回来了一坛酒,大概总有十几斤,当他回来的时候冷铁心还在睡觉,这个家伙的情绪终于好些了,他一定会乏得要命!

看到酒的冷铁心,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他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然后很快地喝了下去,接着又是一碗,然后再来一碗,金小乙没有阻止他,他恨不得这个家伙就此醉死算了。

冷铁心终于在酒的作用下,好好地睡着了。并且他在睡前还跟金小乙笑了笑,酒让这个男人找回了自尊和胆量。金小乙也松了口气,他觉得给冷铁心买一坛酒这件事,绝对是自己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

金小乙跟他说要去城里一趟,他要打探一下事情发生后的消息,冷铁心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抱着酒坛子,他同意了。

三名公人被当街杀死,一名开封府通判受伤,两名囚犯越狱!这对杭州城来说是继吴山竹林村火案之后的另一件大案!杭州城里街头巷尾人人谈论,个个惊心。

不用说,上至州里下至钱塘县各路官员陆续到来,杭州府尹沈林早已焦头烂额。他找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吕佐治疗,据这位神医说吕大人受伤虽重,但没有性命之忧,大概总要三四个月才能痊愈,这总算让沈林松了一口气。

不用说,捉拿越狱的牢狱是头等大事,何况其中一个犯人与竹林村的纵火案有十分的干系,一旦捕捉不到,上头必然会问责下来。他只好去了杭州指挥使司,联合州提点刑狱使共同审查此案,至于吕佐等一干人的遭遇少不得也报到开封府去。

现场唯一的证人就只剩下张十五一个人。但他似乎受到的惊吓也极为严重,一直缓了两三天才能把话说得完整清晰。张十五的叙述对于三死一伤两失踪的情况有个大概了解。

三死自然指跟随吕佐来杭州的四人中的三名公人,一伤是吕佐了,两失踪即是小竹子及呆子。据张十五说小竹子是被两名不知名的江湖人士所伤,估计十有八九活不下来了,另一名犯人被其中一人刺了一剑,受伤也是极重。

既然两名越狱的犯人都受了致命伤,何以都没有在现场找到尸体呢,另外那个绰号被称为“呆子”的犯人已经收监二十多年,向来自己绝不肯出狱一步的,为什么竟然也跟着小竹子逃了出来。

又据张十五所言,现场当时还来了一名年轻女子,后来也不知所踪。大家都怀疑两名犯人与这名女子之间有某种干系,张十五曾言这姑娘也身负武功,是不是她将受伤的二人救走也难以确定。

指挥使司见此案基本可定为民事案子,虽然两名犯人都收监在自己的牢里,但不过是暂时情况,便抽身撤了。州里的提点刑狱司直属上司正是开封府,这时有三死一伤,说不得只好担起了主要责任,于是下了海捕公文,画影图形张贴城门及周边村镇,城里的公人也多了,指挥使司也派出兵士协助一体查拿。

眼见这又成了一件无法查实的悬案,杭州府知府沈林知道这个干系最终会落在自己头上,每日只忧心不已。

金小乙探听得明白,知道自己与冷铁心的事情已出,但尚属安全,心里静了三分,只小竹子竟然失踪让他狐疑不定,如果死了尸身在哪里,如果没死,难道又被那呆子弄到牢里去了?但公文上明说两名越狱犯人均已失踪,倒让金小乙十分不解。公文上只字未提王兰芝的名字,甚至连她出现的事情也没有说,难道官家那里也在做什么手脚也未可知。

他又买了吃食,带了两坛酒回来,准备跟冷铁心商量一下,要回汴梁去。

他进了屋见冷铁心早在那里只顾喝酒,心里有些不自在。这人什么时候才回复正常啊?

忽然门外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人从屋顶跳到地上来,金小乙纵步来到案桌之后,把自己隐藏在阴影处,冷铁心见他动作鬼祟,脸上变色,端着酒的碗不禁又抖了起来。

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他背向门外光亮处,脸也隐在黑暗之中,两人都分辨不清他的面貌。只觉得他似乎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头上顶着一个宽大的斗笠,更遮盖得他上半身都黑黢黢地。

冷铁心把身子使劲向墙上挤进去,似乎想藏到墙壁里面去。金小乙见来人的目光只扫冷铁心一眼,然后直盯着自己的方向,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两个谁是金小乙?”

两个人都注视着来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默不作声。

“李继勋的手下都这般脓包么?”那人冷笑一声,接着道:“金小乙,你给我滚过来,还‘四公子’呢,没的在这里丢人。”

金小乙从阴影处走出来,全身戒备,道:“阁下何人,我是金小乙。倒也不是我们胆小,只杭州城里都在寻我们两个,小心些总不是坏处。”

既然他能说出李继勋的名字来,必不是外人。他直呼李继勋的名字,一点也不忌讳,金小乙有些犯疑,李继勋在汴梁城及附近有多大的势力,金小乙心里是清楚的。

“我姓罗,叫我罗伯就行。”这人仍然显得有些托大,“李继勋央求我来帮忙,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

金小乙眼睛眯了起来,这人挑衅般的语气让他十分不痛快。他自从出了道还没被别人这么瞧不起过,“罗伯,我一直都没收家主人的信息,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是以一直在等消息。”

“家主人?嘿!好大的口气,小小一个李继勋在汴梁城里能呼风唤雨,到了杭州这里就显得不灵光啦!”

“请罗伯尊重一下家主人。否则的话,剩下的事情我们勉力也可为之,不需你费神。”

罗伯将斗笠摘了下来,金小乙见他头顶心处一片光亮,一根头发也没有,四周的头发都剪得极短,只箍了一个银色的圈子罩住。

“这两日我自杭州到汴梁,又自汴梁返回来,可不是辛苦么?你小子竟然胆敢这样跟我说话,若不是看在别人的面上,管叫你吃些苦头。”

他两日之间往返四五千里,这等大话只可说给孩子听。小乙嘴角一撇,道:“既是如此,家主人必然也有信息传给我们,不知罗伯可曾遇到他。”

“他不配!我要见的人需不是你们这等人可晓得的。杭州的两件事都与你们的那个什么主人有干系,只是做得差劲,别人只有求我来给你们收拾这烂摊子!”

“既然罗伯如此不耐烦,这就请吧,不论最后事情怎样,我们都承你们的情。”

罗伯眯起眼睛,突然张开,金小乙啊的一声大叫,原来他双眼中透出两道红色的光来,红光之中又有黑色的阴影不住翻滚,看上去甚是可怖。

“不要!不要!”冷铁心突然大声叫起来,“我……我好害怕!”

“帮不帮你们这个忙,只怕还不是你金小乙能做得了主的。以后在我面前你谨慎些,否则莫怪我无情!”

金小乙这才知道来人有很深的道行,不由心惊,“原来罗伯竟是此道中人,方才小人不知,请勿见怪,小乙给罗伯赔罪啦!”

罗伯见他被目光所摄,竟然马上就认了错,不由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倒还乖觉。听说你到杭州来是要擒拿一个人,叫小竹子的,是么?”

金小乙简单把事情说了,又说当时情势紧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将小竹子立毙于当场,可是如今却找不到他的尸体,就是这样回去也无法交差。

罗伯皱起眉头来,道:“你说那个痴呆之人也出现在了那里,确定吗?”

金小乙嘴巴向冷铁心那边一呶,说道:“我同伴几次吃了他的大亏,不会认错的,不然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顿了一下,又道:“连他贴身的武器也丢掉不要了。”

罗伯道:“这呆子已经被我在牢房之内以冰魄术封冻上了,竟然能够活转过来,以他那点微末道行,必是后来有人施以援手。”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五根手指不住互相捏动,过了半晌才道:“不对,这痴呆之人的确死了,他怎么又能活转来呢?”

金小乙再次确定现场之人就是那个呆子。罗伯听了,几根手指又捏动了一会儿,道:“他已经死了确乎无疑的。只是……你说的不对,小竹子却好好地活着”

“不可能!”金小乙突然对眼前的这个人又有些怀疑,罗伯的猜测与他在现场的所见全然合不上拍子。“这小子前胸后背都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怕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罗伯道:“不要随便拿大罗金仙出来赌咒,那是会应在你自己身上的。”

金小乙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且不与你争,这小子如今就在这里不远处,咱们这就过去看看,你直接把他带回来也就是了。”

兰芝离开了。小竹子不确定她是不是就此不再回来,他觉得对这个姑娘所说的话有些不得当,他很想再次见到她,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很有亲切感。

但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在离开前她找到老人到屋外说了好些的话,似乎又给了老人一些银子,这都表明她要彻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