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纪裕珊避开众人的目光，偷偷打了个哈欠，依然强撑着。
唉……这次的贵客可是从首都来的，真心得罪不起呢……
耳畔，传来一阵知性而甜美的女声：
“这酒产自意大利Abbazia di Novacella修道院，是全世界最古老的修道院酒庄，其生产的这款Lagrein红葡萄酒结构复杂，颇有深度。”
“哦？如何有深度？说来听听？”
“刚开瓶时我闻香它有着比较明显的橡木桶赋予的香草、烘烤橡木香气，15分钟后桶的感觉散去，香气转变为黑李子、中草药，以及一点沉香木烟熏的感觉。酒液入口之后能感受到丰满的果实感，黑李子的风味恰到好处而甜美，随着酸度而来的是花香和一些中草药风味，单宁非常轻柔，酒体适中，并以些许烟熏和中草药的风味作为收尾——这贯穿始终而又独具特色的中草药风味，更适合咱们中国人的味蕾。”
“嗯，不错不错，这酒喝着的确比我家酒庄的舒服，哈哈！”
一听自己带来的酒被贵客夸赞，纪裕珊连忙谦虚地接话：“哎呀……白爷您可真是抬举我了，这酒不过是我家那死鬼十多年前去意大利的时候，顺手收的一批，逢年过节的，倒是被亲戚朋友们顺走不少。”
“这说明你家那个死鬼啊，有眼光！要知道这年月，你拿着金砖在市场上买葡萄酒，买都买不到！来——咱们敬孔家大嫂子一杯！”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之后，酒桌上关于葡萄酒的各种品评和科普又开始了，交际花向大家介绍起意大利葡萄酒的小众产区，同时也不忘给纪裕珊吹一通彩虹屁：
“裕姐今天带来的这款葡萄酒非常适合搭配牛肉一同食用，它丰富的果香可以使牛肉的鲜美更加凸显。”
见一个出卖色相的交际花也混上这高端社交场合，还当着贵客的面高谈阔论，其中一个夫人很是不屑，明褒暗讽地笑着说到：
“不愧是林妈调教出来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好多事儿呢！”
交际花自然听出来话里有话，同样笑着回应：
“芳姐过奖了，若不是林妈碰上了事儿来不了，今晚还轮不到我一个小辈在贵客面前卖弄。”
贵客今晚被伺候得高兴，自然是站在交际花那一边，一边抚摸着她光洁的肩膀一边笑着说：“婉玲你是交大的研究生了，说是学富五车也不为过嘛！光是关于葡萄酒的知识，就是我们这些个把酒当水喝的大俗人比不上的！”
芳姐可不愿意贵客转移话题，抓住了话头乘胜追击：“小玲啊，你刚才说，林妈遇上事儿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另外一个夫人也开始起哄：“小玲啊你不要怕，你妈到底遇上什么事你大胆说，我们这些当姐姐的，也好给你出出主意撑个腰。”
婉玲立刻面露难色，当着所有人的面娇嗔地撒娇：“长辈家的事儿，我一个当晚辈的多打听也不好……”
贵客还想着吃完饭和婉玲把正事儿办了，自然是站出来替她解围：“她干妈的事儿咱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吃饭吃饭吃饭。”
可这酒桌上的人，每个人都是少说八百个心眼，纪裕珊自然是不例外，切下牛排吃了两小口，就另起话茬：
“白爷啊，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回头大家吃好喝好了，我送小玲回去，顺带看看她干妈，也好让大家放个心。”
交际花连忙谦虚地推辞：“哎呦……哪能让裕姐送呢……再说林妈现在八成也不在家。”
“都这个点了，你干妈能去哪儿？”
“她陪她老闺蜜去了。”
芳姐立刻哼笑一声：“你就瞎扯吧，我天天跟你干妈打麻将，也没见她有什么老闺蜜。”
“芳姐您有所不知，她那老闺蜜，平时往她哪儿跑得也不勤，这不遇上事儿了么，才想起来找她……”
“合着不是林妈遇上事儿，是她那个老闺蜜遇上事儿了？”纪裕珊佯装震惊，然后心疼地指责起来，“小玲啊，你这丫头也太实心眼了，你干妈不让说就不说了？好歹我们都是跟你干妈十来年的交情，她有事了想瞒着？没门！”
“我妈说她那老闺蜜碰上的事儿不简单，一直不让我说……”
一见交际花委屈又难过，白爷连忙替她解围：“你们这些当姐姐的啊，关心妹妹没错，可也别在吃饭的时候训人家啊——来，再喝一杯，小玲儿，你那么聪明，学历又高，可得高高兴兴的，啊。”
又是一轮敬酒喝酒之后，借着酒劲，白爷的手往交际花肩膀上一搭，醉醺醺地说一句：
“小玲啊，作为当哥哥的，我得说你两句，你干妈呢，认识的朋友多，难免会有各种牵扯，当闺女的，自然得想着替她分忧解难……首都那边白爷我不敢打包票，但是在新沪市这地界，有那么多有能量的姐姐支持你，你可得替你干妈支棱起来。”
“其实嘛……她那老闺蜜碰上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曲婉玲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鬓角的长发，手腕上的高冰翡翠飘花镯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珠光宝气，“就是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巧的是旁边有两个什么管理局的人，她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酒桌上有人立刻装作惊吓过度的表情，捂着胸口：“跳楼自杀？哎呦呦吓死我了……”
纪裕珊则装傻充愣的同时顺势引导：“管理局的人？什么管理局？”
“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了，找个人，托关系找领导说说情……”说到这里，交际花伸手一抹眼泪，“别说我了……连我干妈都不知道怎么托关系找人……愁死人了……”
她这一哭，反倒激起了白爷的保护欲，他一拍桌子，哼哼唧唧地说到：“连你们都不知道的那个什么管理局，我倒是知道一些——就是那个什么高等能力者管理局！”
芳姐顿时醒悟过来：“哦——白爷您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他们发的那个招聘的鬼畜视频，现在还在热搜榜上挂着呢！”
“你们之所以觉得找不到人办不成事，就是因为那个什么管理局就是一大号的草台班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里面塞，哪有正儿八经部委直属单位的样子。”为了在这些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人脉关系，借着酒劲，白爷开始吹嘘起来，“他们那个肖局长，跟我爹还认识，找他办什么事情推三阻四，整个就是一打太极拳的；副局长跟我儿子的同学是拜把子兄弟，还曾经是预备航天员，只可惜耳朵聋了啥都干不了，至于他们那个政委——”
说到这里，白爷的眼中精光闪烁，但是仍然在醉意的掩护下，大手一挥：
“那小子没啥背景，纯属挂逼一个。”
纪裕珊顿时心领神会，然后向同样心领神会的交际花递了一个眼神，交际花立刻软言软语地向贵客撒娇：
“白爷啊，您说的这三个领导，我该让我干妈找谁啊？”
“找谁？谁在你们新沪市办事你们就找谁呗！”白爷伸出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小玲儿，你可得让你干妈抓紧时间，万一让那些不讲人情的弄出个冤假错案，你干妈和她老闺蜜可就不好收拾喽！”
交际花端起桌上的酒杯送到了白爷嘴巴边上，媚眼间波光朦胧地闪烁，如同一朵娇媚的粉色玫瑰：“白爷的交代，我自会跟我干妈说——这杯酒我替我干妈敬您，您老人家喝不完可不许走了。”
白爷深知这一局酒席是逢场作戏，眼前这温言软语的交际花，实际上是新沪市的这些地方豪强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但他仍然将交际花喂给自己的红酒一饮而尽，末了，握着她软若无骨的手，借着酒劲醉醺醺地说出了纪裕珊她们这些地方豪强一直等待的一句暗示：
“小玲儿，你跟你干妈说让她别怕，我们家老爷子之前也跟上面说过，管理局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坏了规矩不上道，是该管管了。”
酒足饭饱宾客尽兴之后，纪裕珊她们这些夫人就知趣地散去——房间已经开好，林妈调教出的礼物白爷欣然笑纳。不过一想到林妈手底下的交际花们没少跟自己男人上过床，八成也包括了正在被白爷享用的那个曲婉玲，纪裕珊心里不免有些膈应，拎着小包匆匆离开酒店。
刚走出大门口，她就被一个人叫住，回头一看，是卢家的夫人，陈璐。
“原来是璐姐啊……”纪裕珊连忙尴尬地冲对方笑了笑——方才的酒局上，陈璐几乎没说话，全程当了一个透明人。
别说酒局了，新沪市夫人们的各种社交往来，陈璐平日里也不怎么掺和，可是每一次的高端局里都有她的存在。
包括这一次能请来手眼通天的白爷吃饭，就是陈璐的关系。
纪裕珊还在想如何跟陈璐客套，陈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正在膈应，上前几步，小声而亲切地安慰：
“男人玩他们的，别太在意。”
一想到孔哲铨外面养的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她一个正房太太是永远收拾不完的，纪裕珊只能咬咬牙忍了，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强行憋出了一个微笑：
“璐姐……你说得对，他们玩他们的，咱们女人，好好爱自己才是正经……”
陈璐亲切地拉起纪裕珊的手，顺手就将自己手中的一个小纸袋塞到了纪裕珊手中：“裕姐，回头你来我这儿，我给你好好保养一下，你看你这手，都有点糙皮了。”
纪裕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有点起皮，连忙感叹一声：“哎呦……你不说我都忘了……虽然家里的小孩都出去读书了，但是几个老人平时可都是我伺候……老孔家的那些老人你是知道的，动不动就讲规矩。”
“裕姐还真是辛苦啊。”陈璐一边说，一边暗示性地捏了捏那小纸袋，“这是给白爷的伴手礼，我特意给你家老人多留了一份——衍圣公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才是我们这些小辈最大的心愿。”
说完这句话，陈璐就扭头走远了，纪裕珊低头，从陈璐给她的纸袋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黑色丝绒首饰盒。她啪地一声将首饰盒打开，只见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躺在首饰盒的黑色绒布中间，充其量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