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东宫的路上,李凌风不解:
“殿下今日为何不直接收拾了户部的李大人。”
他瞥了一眼,呈上的证据没有派上用场,而是静静被藏于玄色的广袖中。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今日白白错过太子立威的时机,只会教这些老狐狸以为,太子不过是捕风捉影。
倒让他们日后行事更为嚣张。
太子微微一笑,目光深邃:
“李大人行事不端,但眼下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朝中局势复杂,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杀一个李大人容易,不过是走了李大人,又会来一个张大人!
“那殿下当真要顺着那帮老狐狸的意,在除夕夜选秀入东宫?太……太子妃那边……”
羡临渊无意选妃,可篓子是她捅的。
天刚擦亮,他便去父皇那边请旨。
面对群臣的口诛笔伐,他可以将她护在身后。
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该有成年人的担当。
羡临渊似想起来什么,问蔡添祥:“秀女入宫可是有太子妃一手操办?”
“正是。”
那这事就好办。
他倒要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真如她表现的那样,对他毫不在意。
*
时间一晃,来到了除夕。
昨日一早,小雪悄然而至,京都的上空仿佛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
细碎的雪花如同点点繁星,悠悠的飘落于琉璃瓦上,是给那金黄的瓦片添了一抹朦胧的银白色。
朱红的宫墙在这小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深沉而庄重。
一夜过去,此时的京都,在大雪的怀抱中,静谧得如同沉睡的巨兽。
一辆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碾过厚厚的积雪,向着京都最繁华的皇城而去。
临澜殿的朱红色雕花窗棂被人抬手缓慢推开。
纷飞的大雪夹杂着寒风,穿过窗子向她迎面扑来。
一片片冰冷,在触及她的脸颊时,不着痕迹化作雨水。
似触景生情,梦中出现了不知多少次的画面涌现脑海。
作为地地道道的,在京都长大的人,一年鲜少能见到几次雪。
从前凡是遇上下雪,她都会不管不顾,非要拉着几个兄长陪他在院子里堆雪人。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其中也包括她。
一家人谁也不落下,整整齐齐,用白雪复刻出一比一的身量,立于院中。
父亲手捏胡子,大哥、二哥与三哥每人各手持一柄长剑比武,她则与沈老夫人乐呵呵站着……
雪还是这个雪,她的心透着莫名的伤感。
王妈妈走近,绕过屋内的桌子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堆积在桌上的世家贵女的册子。
蔡天祥前两日送来的。
“太子妃,老奴先将名册送还回去,安公公一早就来传话,太子妃今日务必在场。”
“知道了。”
沈清澜拢了拢白毛领。
说是要让她仔细过目一遍,以免除夕选秀时出了什么差错。
送册子的人是谁?
不用问也知道。
她潦草翻看完所有的名册。
名册上所记载,无非都是世家闺女背后,家族的利益关系。
哼!
这是怕她招惹了,不该招进东宫的秀女,还是怕她坏他好事?
听闻轩崇帝病重,朝堂之事都由他代理朝政。
不过短短几日,就发了一众官员的俸禄!
沈清澜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探望病中的人,却被安公公拦在殿外,只见着梅贵妃。
梅贵妃是他的生母,虽说平时待她亲厚,可夹在儿子与儿媳之间,自然更倾向于儿子!
观梅贵妃神情,不似骗人。
病中都不让人探望,这很难让人不将事有蹊跷划上问号。
而在背后策划的人,一定是最大受益者。
羡临渊!
圣上突发恶疾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忙着给自己选妃!
将来载入史册的第一人,舍他其谁?
沈清澜双眼紧闭,任由片片飞雪夹着凛冽的疼,向她迎面扑来。
前方是一片黑暗。
她看不到尽头与光明。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借东宫势力接近皇后是不是错了?!
与虎谋皮的代价,当真是她所能承受?
“吱——”
门窗将外界的飞雪隔绝。
“太子妃!时辰不早了,奴婢们为您好好梳妆打扮,定叫太子妃艳压群芳,将那些世家小姐们给比下去!”
灵儿熏好衣服上前,见沈清澜脸色不好,只当是她为太子选秀女入东宫一事伤神。
巧儿难得与灵儿意见一致,没有反驳她。
沈清澜淡淡开口:“他贵为太子,莫说几个秀女,将来的后宫只会源源不断,会有鲜活的生命被送入东宫。”
她有些好笑轻哼说道:
“还艳压群芳!当真你家小姐是妖妃,青春永驻,能返老还童不成!”
朝堂上群臣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一事。
她深居后宫,也有所耳闻。
“太子妃,您可别这样说,老奴觉得,太子与我们沈将军府有过一段前缘,太子待您,自是会与旁的女子不同。”
“哈哈哈……”
好端端的人,突然轻笑连连。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但这笑又不足以让人开怀。
沈清澜一反常态的样子,惊到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
王妈妈一脸困惑,语气略带焦急:“太子妃,太子妃您这是怎么了?”
几日前,太子妃虽错手打了太子一耳光。
可……可,可太子也没有责罚为难太子妃不是?
还是一如往常,到了时辰便来了临澜殿。
殿内短暂的静默。
沈清澜再度没有感情地说道:“一个为了权势连自己父皇都下得去手的人,你竟然说他会顾念旧情?”
“……太子妃!”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惊得王妈妈,恨不能上前捂住她的嘴。
“王妈妈,你说,若是哪一日,我成了冷宫里不受待见的弃妃,整个将军府会不会为我所累?”
沈清澜在说这话时,藏于袖中的手指甲过于用力,快嵌入了皮肉。
“太子妃又说胡话了不是,太子日日都留宿咱们临澜殿,而非侧妃的寝殿……”
“可若一个男子,他不想女子怀上他的子嗣……”
沈清澜觉得自己没脸,说出自己心中猜想。
男人每次与她缠绵不绝,可每到最后的关头,他又很是吝啬,不将一颗种子遗留在她的那片土壤。
有那么一瞬,她的自尊,被人撕碎了狠狠地践踏。
而始作俑者,却还一副深情地将她抱去汤池,像捧着自己的所有。
“羡临渊,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