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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垂,最后一抹余晖也徐徐消失于天际。整个围场仿佛被笼罩在淡淡的暮色中。

此时此刻,太后的营帐内,却显得格外紧张与凝重。

待容玖玥匆忙赶至时,只见诸位太医皆在紧张地忙碌着,手中动作不敢有丝毫停歇。

圣德帝一见到容玖玥,那原本紧绷的脸色似稍稍缓和了一些。

“辰安情况如何?”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竟率先问起了宗玄聿的安危。

“护国公被毒蛇咬伤好几口,毒性虽已解除,但却引发旧疾,现在需得安心静养。”容玖玥回道。

一旁的皇后闻听此言,那高悬的心终于落地,她轻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但随即,她似觉得这样不妥,遂看向容玖玥,急道:“文安郡主,那你快救救太后啊!”

“你尽力去救治太后吧……”圣德帝一脸悲痛地开口。

“是……”容玖玥点了点头,立刻疾步踏入屏风后。

此事无需赘言,定是南诏女所为!

太后在京郊行宫将养身体,守卫本就不如皇宫,且那女子易容成郭三姑娘的模样,极易瞒天过海。

倘若让皇帝知道,南诏奸细是因她而生事,甚至危及太后性命——

届时她的这条小命,恐将难保!

然而,她只觉冤枉……太后身边有诸多宫人与侍卫,竟无一人察觉出郭三姑娘有异!

整个破皇宫,除却皇帝外,当真没几个聪明人!

东宫、行宫……简直是漏成筛子……

“文安郡主,太后情况不妙啊!”

储太医一见到容玖玥,急忙丢下手中的药物,上前低声道。

容玖玥看向榻上的太后,只见年近古稀的老太太,此刻脸色已然灰白,嘴唇乌紫,呼吸甚是微弱。

她立刻查看太后手腕上的伤口,随后又为其把脉。

“毒入心脉……”

容玖玥看向储太医与周太医,无奈地说出这四个字。

其实太医们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此时既不敢触怒龙威,内心又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只可惜,太后年事已高,且身体本就有恙,此番实难承受剧毒。

若勉强为太后续两年命,不仅浪费她的良药,还需辅以金针。

太后此人,似乎有些不配……

储太医叹了口气,“既如此,还是让老臣去向圣上禀报吧。”

此时,跪于榻前的洛嘉媛,蓦地起身言道:“文安郡主,您能否设法让太后苏醒片刻?”

“太后与圣上母子情深,定有许多话语要告别,求您想想办法,以慰太后之心啊!”

洛嘉媛泪雨涟涟,言辞恳切,甚至跪地叩首,看似虔诚至极。

“……”容玖玥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适才洛二见到她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可未逃过她的眼睛!

密林中刺杀未遂,洛二定然憋着一肚子怒火,此时这般跪地哀求,还真是能伸能屈!

如此看来,洛二应是期望太后于临终之际,再为其谋取福利……

“洛二姑娘,老臣已施针,太后稍后便会暂时恢复些许神智。”

言罢,储太医当即转身出去,向圣德帝据实禀报。

容玖玥随之离开,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某件重要之事。

然而,究竟是何等要事,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少顷,太后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榻边的圣德帝。

“皇帝……”

“母后,儿子在!”圣德帝赶忙握紧太后的手,声音难掩悲痛,“是儿子未护好母后……”

纵然太后近年略显糊涂,时常做些让他为难之事,但相依为命的母子情分终是为真。

他只是希望……太后莫再干涉前朝后宫诸事,安心颐养天年。

太后的目光似有片刻清明,她回握住圣德帝的手,眼角的泪珠,顺着皱纹的沟壑滑落。

“皇帝……哀家自知命数已尽……但此事与沁雅无关,不应牵连郭家……”她艰难地开口。

郭沁雅——正是郭三姑娘,太后的远房侄孙女。

“母后,毒蛇恰是藏在郭三姑娘送您的花束中!”圣德帝沉声道。

暗卫已查清,那位郭三姑娘,自林间亲采一束鲜花,又以嫩草点缀,亲手送与太后。

岂料,草株上竟附有毒蛇,仅有玉箸细长的翠绿幼蛇,实乃罕见,毒性却不容小觑。

抵达围场这两日,他尚未见过郭三姑娘一面,不知郭家竟有此等蠢货!

“皇帝……”太后缓缓摇头,“那丫头粗心大意,但罪不至死!郭家终是你的外祖家啊!”

一个愚笨丫头死不足惜,但郭家绝对不能因此遭受牵连!

这些年来,她虽偏宠洛家姑娘,但郭家毕竟是她的母族,无论如何,她必须要保住。

就在这时,赵海躬身入内,在圣德帝耳边轻语一句,遂又匆忙退下。

“母后……”圣德帝长叹一声,“适才侍卫来报,郭三姑娘突遇癫狂黑熊,已不幸遇难。”

“此事,朕不会再牵连郭家,母后放心便是。”

言罢,圣德帝取出锦帕,为太后轻拭嘴角的血迹。

承恩公府既已安分,郭家那无关紧要的旁支,于朝政无甚影响,他自不会赶尽杀绝。

“皇帝……还有嘉媛……洛家无人,那孩子孤苦无依……”太后忽而紧紧抓住圣德帝的手。

“多年来,她伴于哀家身侧,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后咳嗽两声,嘴角再次溢出乌黑的血丝,恳请道:“皇帝,你便成全哀家之心吧!”

“……”圣德帝叹息一声,“母后,那您想怎么做呢?”

“睿王已有两位侧妃,如今洛二姑娘名声扫地,且在孝期,自是不可堪为睿王正妃。”

况且,还有一句话,圣德帝未有亲自言明,一旦太后薨逝,便是国丧!

“让嘉媛入东宫为太子良媛!让她亲自扶养彦儿!”

太后拼尽全力说出的一句话,令圣德帝霎时愣住,仿若难以置信。

“皇帝,东宫良娣已满,哀家不愿让你为难……但良媛尚缺一人,太傅嫡女自是当得!”

说话间,太后喷出一口鲜血,血迹溅到圣德帝的手背与龙袍袖上。

此事乃是嘉媛亲口提出……

既已沦为妾室,于东宫为妾,自是远胜于睿王府!

对此,她唯有欣慰,嘉媛总算放下对睿王的执念,愿进东宫抚育彦儿乃至诞育子嗣。

她于后宫争斗多年,岂会不知嘉媛甘愿伴她左右,自是有所图谋……

然而,不过是寻求依靠罢了,此乃人之常情。

后宫如此孤寂,皇帝登基后,似乎与她日渐疏离,若无嘉媛在侧,她恐少许多笑容。

现今嘉媛只是想入东宫为妾,她定会助其达成心愿。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可为诸事顺遂的皇后,增添一分烦恼……

“皇帝……哀家恳求你……”

太后的双手颤颤巍巍,声音已然气若游丝,眼中满是祈求,毫无半分皇太后之威仪。

“母后,您还是这样……为了外人而让朕为难……”

圣德帝苦笑一声,颔首道:“朕应下便是!赐洛嘉媛为太子良媛,待其孝期结束,再入东宫!”

那洛二姑娘年已十九,如今尚需为父守孝三年。

且不说届时她年岁渐长,单论能否熬过这三年,尚难以预料!

圣德帝的话音刚落,太后枯槁的双手缓缓松开,随后徐徐滑落榻上。

圣德二十三年,四月十一日,东祁皇太后薨逝,享年六旬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