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迷朦地睁着眼睛，溃烂的疮遍布他全身，一听到“死了”这个词，他立即挣扎起来，脱力的双手用了劲地合十，念着些感谢上帝的话。
“唔，有意思！路易斯大哥，你说他到底是求生还是求死呀？”
石米见身边没有回应，好奇地转过头去。
“路易斯？”
他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悲喜地摇了摇头。
又获得一个细节——我发现石米和路易斯二人都做了蒙面。
昏暗光线之下，即使和石米同行一路的十八和枪械佬们也该认不出她了。
蒙面遮住了路易斯的表情，他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从墙上取下了一支火把。
“我明白了。”
他握紧火把杆，声音暗哑。
“自小起，我被迫学习了骑射术，学了怎么致人于死地——却始终是没能看清为何战争，没你看得透……”
火光映在路易斯的眼里，熊熊燃烧。
“我们把这些村子杀个光，提前阻止‘猎巫运动’、减少黑死病的传播，我们做了官方不敢做的事。我们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我们是至高无上的审判官呀！”
石米像下火锅一样把一个个半死不活的人丢进土坑。
路易斯将火把举到面前，举到土坑上方。
“愿火光涤尽病痛；愿火光指引你们，寻得天堂——阿门。”
尸堆上面，尸堆里面，尚有一吸存在的人们统统哀嚎起来，他们的肢体在火里扭动着……
“失火了！快跑！”
“我滴姥姥啊！咱们什么时候进的死人坑里啊？”
枪械佬们反应极快，一瞬间就攀着土坑边缘向上去了。
十八秀眉紧簇，她朝上面的石米和路易斯看了眼，紧接着握住支援下来的手臂，也爬上了火坑。
“干得好！大哥你总算狠下心来了！我们真是一路人呐～”
石米朝火坑里抛了一个wink。
“筛人之前，我可让大伙们都爽过了哦……好好带着甜美回忆见上帝吧！”
“瑞思，剩余的这些人怎么办？”
“找个干净的地方，重建一个村子？也许没传染上的人还能活？……”
“姐姐！”
现实中石米的声音乍响。
“你的书本力量，再借我一miu miu。”
“别……”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把我席卷。
“好。”
路易斯打算背起一些站立不稳的人。
石米则偷偷地把这些人拨弄下来。
她扯起笑容，一点点地移动自己的身体，把背上的导弹一点点让到了路易斯身上。
就在导弹接触路易斯的一瞬间，我确信自己所有的书本力量都被透支了个干净。
路易斯愣了愣，机械地回过头。
“瑞思？”
“这是几？”
石米比了个四在他眼前晃。
“四。”
“好！图灵测试成功，背着导弹跟我出门！唔，不对。出仓！”
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对石米身体的掌控，只能任由她来。
真的，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再给石米做“笔者”。
路易斯警惕地审视着石米。良久，开口问道。
“图灵测试？导弹？”
石米愣住了，她慌了慌神，又瞬间扯回了笑容。
“坏了……一下找回自己的技能，太激动了！居然忘记得一路演下去……”
石米后退半步，但她也没多害怕这个不配合的“路易斯”。
“意念”在发现自己所在的书本不对时——比如，就像现在，与路易斯同在一个时空下的石米，说出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话——“意念”就会进入警戒状态。
以我现在的能力等级去看，“四字小说”营造的过去就像是一串代码，一串不能违背的代码。
顺着它走、别让“意念”发现你的异常，那么一切安好；但假设你说了违背记忆的话，做了违背记忆的动作并且让“意念”听见、看见。
那么，少至一个“意念”的攻击、多至整本“书”的“意念”围剿——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这些都是有关“书”中“意念”的设定，石米的技能里、也能有这么丰富的机制吗？
怪不得消耗那么大……
她是拿着我的书本力量、间接开了有关自己的书啊。
“一路……演下去？”
路易斯站在原地不动，但导弹还是被他稳稳地背了起来。
他转过头，正对上我的回答。
没错，我的回答是指着他脑门的枪口。
只有在石米的身上，我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飞速拔枪。
我的手不大，但玩起枪来是如鱼得水。
中指搭在扳机上，一旦路易斯发难，我就能瞬间结果掉他。
为什么是中指？是因为石米的手太小了，食指够不着扳机。
“好啦小妖怪，不逗你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路易斯’，他也早该死了。”
石米持枪的手部绷紧。
“你说，谁该死？”
几乎是一瞬之间，石米的鼻子就酸了一下，视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
但职业素养告诉石米，这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动摇感情——特别是哭鼻子。
视觉一花还怎么能瞄准？
她不敢眨眼不敢甩头，硬是将眼泪吞进了肚。
“他要是还活着，那岂不是跟你一样，成妖怪了嘛。”
“有道理，继续说！”
路易斯并没有因为识破石米就发难。取而代之地，他背着导弹向仓库一侧的小窗走去。
石米举枪指着路易斯，二人居然就这么颇有默契地走了下去。
他们的背后，土坑里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站在对侧土坑上的人们无法看清这一边的情况。
汉子们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集体梦是存在的”之类的内容。
“这根本不是土坑啊，刚刚爬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了——土坑怎么可能爬起来纯是货架的感觉？”
“我们还在仓库里，火也是障眼法。”
领头伸手去触摸火舌，什么也没有发生。
“既然碍我们眼，肯定有所图……那颗导弹还在不在了？！之前那里有两个人来着的！”
“不好！应该是冲着它来的！”
这些枪械佬们好瑟是好了点，人却是一点都不傻。
一道监牢的石砖地从货架的这边连接到了窗口。
“我没有我，我是空白。但自从有了路易斯的这个身份，我就从一个无形无影的事物，成了一个有过去有感情的‘人’了。”
“你终究不是他。”
石米站在货架边缘，看着路易斯踩着她无法立足的地牢道路走到窗边。
“你可以随时灭掉我，我很乐意——但瑞思，我骁勇善战的伙伴，现在的我就是你记忆里的路易斯。”
“我不承认你，你赶紧滚蛋吧。”
石米拿枪的手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也颤起来。
她扣动扳机——
——空苞弹……她从一开始上的就没想攻击眼前人。
眼泪顺着石米脏兮兮的小脸划过，从灰尘里辟开一条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