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舟估摸火候差不多,抬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苏珩。
此刻,那张白皙俊秀的小脸被训得皱成一团,瞧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见到此景,苏珩总算停了数落,带着陆瑾舟返回沧澜山。
绝对不能给这家伙好脸色看,万一让他知晓此次自己在宗主面前长了脸。
那他岂不是要得意忘形,尾巴都能直接翘到天上去。
今后都仿照此次这般行事,这小子的命还真可能保不住。
回到木屋,苏珩将门打开,把陆瑾舟放在床上。
拿出丹药,不由分说塞进陆瑾舟嘴里。
苏珩轻甩衣袖,淡然站起身,“咽下去!”
陆瑾舟则目不转睛盯着苏珩,毫不犹豫地按照指示去做,任由那颗丹药滑入喉咙深处。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原本只是轻微疼痛的身体,像是被万剑刺穿般。
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陆瑾舟下意识咬向唇瓣。
苏珩一直关注着他,见他痛到自残,强硬掰开他的嘴,将早已备好的布塞进去。
陆瑾舟捂住肚子,眉头皱成一团。
如果苏珩没有在一旁看着,他早就满地打滚。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开,但其面容轮廓已然初现端倪,足以让人窥视他日后将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到了这个地步,陆瑾舟依旧不忘做表情管理。
这点痛在陆瑾舟面前算不得什么,若不是太突然,他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少年的额头上逐渐渗出汗珠,形成一层细密的汗珠。
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要掩盖自己的脆弱。
痛意蔓延,少年眼眸迷离,伸出手想抓住什么。
却没什么力气,耷拉在床边,无助极了。
苏珩不忍继续看下去,将人扶起靠在身上。
布条被取走,陆瑾舟张口便咬在苏珩虎口。
意外的是,被咬的地方并不痛,反倒被磨得有些痒。
他挥手,眨眼间,一个装满了褐色热水的巨大浴桶出现在房间里。
靠近一些,还能嗅到桶内散发出来的浓郁药香。
苏珩弯下腰来,将陆瑾舟抱进药桶,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好地泡着,不许乱动,你受伤的地方本尊已经用术法帮你恢复了。
喂给你吃下的是洗髓丹,虽然你靠着自学成功筑基。
但你体内堆积了大量杂质,这对后续的修炼极为不利。
趁这次机会,将这些问题一并解决,如此一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事儿。”
说话间,陆瑾舟那身白色的衣衫早已被药水浸透。
湿漉漉贴在身体上,原本挺拔的身形此刻看上去,竟莫名多了几分柔弱。
仿佛刚刚遭受过他人欺凌一般。
陆瑾舟靠在浴桶中,尽管被泪水浸湿看不清事物,依旧不愿离开苏珩的身影。
“师尊是在关心我吗?”
少年开口,忍耐太久,嗓子有些沙哑。
苏珩被他盯得不自在,转头躲闪。
“你我师徒一场,不必谢,都是为师该做的,快运转灵力修炼。”
陆瑾舟挑眉,这是害羞了?
他老婆果然还是那么可爱,只是盯着看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要是到了后期,师尊妖族血脉暴露,那还了得。
九尾狐族尾巴根最是敏&感,若是不小心碰到,会恼羞成怒的吧。
陆瑾舟很听话,不让看,就不看。
盘腿而坐,灵力在经脉中流淌,一时间,身体的痛意削减不少。
那炽热的视线消失,苏珩说了要护着陆瑾舟,自然不会离开。
从储物戒拿了个椅子,坐到一旁打坐。
一时间,反倒空间里的饕餮最困惑。
“果然,大人做的决策都有谋划。”
能直接干到战神的人,五年时间怎么可能只是筑基。
饕餮再次膜拜陆瑾舟的智慧。
所以他找不到对象,是因为学不会这些招数吗?
要是放在穷奇哥哥身上会不会也......
试试去。
在和灵力斗争的陆瑾舟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将以另一种方式,在凶兽的身上重演。
良久,陆瑾舟感觉身心舒畅,神识透视丹田。
果然,吸收的灵力凝结成金丹悬浮在其中。
陆瑾舟兴奋睁眼想邀功,却看到苏珩冥想的模样。
闭上双眸冥想的苏珩好似无欲无求的天神。
这样的师尊,好像弄脏。
陆瑾舟一时间看呆了,回过神时,手已经伸了出去。
“你想干什么?”
陆瑾舟回神,碰巧对上那刚睁开的眸子。
“师尊脸上沾了血,弟子想帮师尊擦一下。”
拇指擦着脸颊掠过,陆瑾舟收回手,仿佛真的只是帮忙擦一下。
药桶里的水早已变凉,陆瑾舟缩在桶里,顶着苏珩的视线被冻得抖了两下。
苏珩看到他抖着身子,眸光一暗,立刻将人抱出来。
肌肤相触,两人对立而坐,苏珩用灵力将他表面的水汽蒸发。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苏珩却有避开陆瑾舟的动作。
“你先好好休养,我明天再来看你。”
苏珩留下这一句话,仓皇离开。
陆瑾舟若有所思看向手心,真心懵了。
这是咋了?他老婆怎么还突然害羞嘞?
难不成是他表现得太过急切?
可是不对啊,他做出的动作都是经过考量。
更进一步的他还没有出手,要不然,怎么可能简单把人放走。
至少也要在上面留下些什么。
陆瑾舟目光呆滞,难不成......察觉他的意图不成。
屋外,苏珩捂着胸口,努力让内心恢复平静。
他刚才竟然......生出将瑾舟那双眸子珍藏的念头。
怎么可以,那可是他第一个徒弟,如此残忍的想法。
心魔还是其他,苏珩分不清了。
“不行,瑾舟还那么小。”
苏珩脑子混乱,迷茫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坐在剑上,任凭它带自己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留在沧澜山。
他那么乖,孤零零一个人等自己那么久,他竟想剜了他的眼。
“苏珩仙尊到我这儿,可有什么事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苏珩的思绪,抬头看去,长恒剑竟将他带到卉瑶长老的地盘。
“本尊,无......”
卉瑶没让他说完,打开门抛出个话题直接打断他。
“说说你那徒弟,进来吗?”
她了解苏珩这个性子扭捏的小师叔,若不是心中有事,不会露出这种困惑迷茫的表情。
和所有人都好像隔着一层纱,就连苏珩的师父都没能前进那一步。
百年没出过意外,现在一出关就这样。
卉瑶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出了问题。
除了他五年前收的那个徒弟,还能有谁。
师徒俩一个性子,排斥在外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亲近。
“叨扰了。”
卉瑶在心里无语到翻白眼,当初让她教那小子剑法的时候,都说不出叨扰。
扔下一堆天材地宝,急哄哄闭关去了。
“无事,我正好要和你商量收徒大会的事。”
卉瑶让开路,引苏珩进去。
苏珩闻言有些诧异,“可我不收徒。”
卉瑶:“我知道,所以是商量。”
苏珩沉默,坐到卉瑶对面的石凳。
“可以不收,但收徒大会要去,你那个徒弟省心,正好你也能看看其他有天赋的弟子。
现在妖族魔族不安分,多培养些弟子总不会出差错。”
卉瑶说着,给他倒了杯茶,不在乎喝不喝,至少礼到了。
喝着茶,卉瑶打量自己这个小师叔。
好好一张脸,就这闷葫芦的性子不知道跟谁学的。
她记得尊者也没那么沉默寡言啊。
回想起那个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大大方方的无量尊者,卉瑶耸肩打了个哆嗦。
一个不说话,一个都是话。
难怪无量尊者要外出游历,两人待在一起,迟早有一个要疯。
苏珩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挥手驱散,连带束缚自己的困境仿佛清晰了几分。
他想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面对他这个亲传弟子,就会冒出很多不该有的念头。
但这五年他也清楚,心魔不是这样的。
“我徒弟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卉瑶挑眉,倚在石桌打趣道:“哪方面?是修炼,还是私底下的样子?”
苏珩:“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卉瑶了解他,他又何曾不知道她。
玄灵宗最出色的情报贩子,和轩辕彻一样的爱看热闹。
他这个徒弟,自己相处时间短,却有的是人知道。
苏珩想着,不知怎的有些烦闷。
“你这个徒弟和你差不多,却又差了很多。
有目标,有方向,敢拼敢做,出什么事也能担起来。
就是不常下山,要不然那些小姑娘眼里那还有叶什么的事。”
苏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挡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他不常下山吗?”
卉瑶从储物戒里拿几个果盘放到桌上,拿个红果啃了一口,直摇头。
手在空中指着,仿佛和苏珩描绘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
“五年没见过几面,就连轩辕彻也不超过十回。
我看得比较透彻,这小子若在正道上,必成大器,光听课无人指导便能入门,天赋强。
但若像魔尊那小子一样,这天下可不会安分。”
苏珩听到她把陆瑾舟和魔尊联系在一起,心中不悦。
那个叛逃师门企图劫掠凌霄的魔尊,怎么能和他的乖徒相提并论。
“瑾舟乖巧,不会做到那一步。”
卉瑶这下来了兴致,还从没见过苏珩如此袒护一个人。
“你那徒弟多智近妖,魔尊更是心思灵巧,当年就将凌霄迷的神魂颠倒。
外面说的什么发现徒弟是魔尊就上报是为了给凌霄面子。
他第一想法是放虎归山,可惜被人先一步察觉,这才被关起来。”
卉瑶还知道很多不能和苏珩说,会玷污他纯洁心灵的东西。
想当年,光是有关两人缠绵悱恻的话本子,在人妖魔三界流通的就有近百种。
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
当年吃瓜最兴奋的时候,她甚至写过两本。
现在嘛,她发现了新的。
卉瑶尽力掩盖自己的兴奋,至少看上去不那么猥琐。
凭借她多年吃瓜的敏锐,这一对师徒之间,必有异常。
“小师叔,收徒大会的事和你那徒弟说了吗?”
卉瑶嗑着瓜子,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仿佛随口提到。
苏珩动作一滞,面露尴尬。
卉瑶乘胜追击,“怎么,他不同意?”
苏珩抿唇眉头微皱,“不是,我闭关五年,从未教过他什么
就连剑法都是跟你或者自行领会,冒然提起收徒大会,怕他会心生不满。”
卉瑶起身,往他方向靠近。
苏珩不喜与人亲密接触,正想躲,却被卉瑶一把抓住手臂。
“你若是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让你们俩的关系更进一步,就直接说。
至少要让他情绪外露,这样才能知道他都想些什么。
否则像小师叔这样的默不作声的性子,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知心知底的‘乖徒’。”
卉瑶说得高兴,第一眼看到陆瑾舟的时候,她就感觉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但这五年硬是什么都没让她看出来。
万剑窟异动她也去了,只不过没挤到前排,但看得却十分清楚。
面瘫脸小师叔什么时候笑成那样,主动解释更是从来没有过。
连放人下来和体面打个招呼都不肯,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徒弟受的伤,还没被妖兽随意一击严重,流个血就紧张兮兮抱着离开。
这两人今后要是不发展出什么,她头拿下来给轩辕彻当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