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离开这片沙漠,来到距离沙漠最近的小镇上,已经是三天后的晌午。
朝兮的运气还算可以,在途中遇见了经过的牧民,他用几张红票子和随身携带的钻石卡说服了对方带自己出去,算是没怎么遭罪。
到了镇上,他遵守诺言,取了五千块现金给那个牧民,那牧民两只眼睛都看直了,很殷勤地帮他找到了一间可靠且无须身份证入住的旅店住下。
他在旅店附近的电子通讯店里买了新手机和二手电话卡,给张长风打去了电话。
张长风说,解雨臣在一天前已经安全到达了他的那座山间别墅,没有受伤,只是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有些虚弱,所以还在休息。
没过多久,张长风就给他发了一张解雨臣躺在床上休息的照片,背景是他的卧室。
朝兮这才放下心,给张长风发了长长的一条短信,嘱咐等解雨臣醒来以后就给他看。
短信用的是密文,张长风看不懂,其实他看得懂也没关系,只是朝兮经了王蛇的前车之鉴,习惯了谨慎一些。
随后,他又联系了胖子,他们那边一切顺利,黑瞎子已经住进了医院,正在接受治疗。霍秀秀趁着几位堂姐妹去了古潼京,在收拢霍家的权势,顺带也安定解家的大局。
应该说,他们的布局基本都完成了,后面就看黎簇在汪家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朝兮没什么话可说,就告诉胖子派几个可靠的人到墨脱接应。
他让张长风帮忙联系了车,在小镇上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迎着灿烂的晨曦出发,追随着吴邪的路线而去。
朝兮尝试联系吴邪,但始终联系不上。
也许吴邪也换了手机,也许是汪家人追的太紧,吴邪无暇留下任何线索。
但吴邪既然说要去墨脱,那能去的就只可能是那个地方。
一进入人烟稀少的地带,朝兮就用足够多的钱打发走了司机,自己开车直奔那座雪山。
喇嘛庙,藏海花,老三和老三媳妇,都在那里,即便几十年没去过了,朝兮还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在雪山脚下,朝兮撞见了汪家的杀手。
那些人大抵是因为四下无人,没有过度伪装身份,以至于朝兮从他们身旁经过,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有血腥气,或许说明不了什么。
但朝兮能够感觉到。这种感觉很特殊,朝兮算是从当年的汪锐身上训练出来的,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汪家人的存在。
人多时,不明显。
可现在没有其他人了。
双方打过照面,他们似乎也知道他的身份,谨慎地去摸刀枪。
……还是太慢了。
朝兮用了十分钟,把所有人解决掉。
甫一交手,朝兮就知道他们是汪家精心调教的杀手了,跟银川那几块料根本不是一回事,难免就多费了些时间。
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朝兮给了他一点喘息之机,逼问吴邪的去处。
这些人带着血腥气,从雪山里出来,显然吴邪已经遭遇过他们。就吴邪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汪家杀手的对手?
朝兮不敢设想吴邪现在的状况,想尽可能节约寻找的时间。
但这人颇有骨气,愣是一个字没说,很快就咬舌自尽了。
朝兮无法,只好弃车上山,仔细分辨着那些错乱的足迹,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找寻着,唯恐拖得越久,吴邪生还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事实上,他不敢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思索“吴邪可能会死”这件事,就怕想得越多,会夺走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雪山上日照时间极短,加之当日是阴天,能见度低,他足足找了三个小时,才终于在一处断崖边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
星星点点的血迹,被冻僵在雪地里,像是一颗颗鲜艳的红豆,刺痛着谢朝兮的眼睛。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入骨君知否?
朝兮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前一阵阵地发红——其实,那是雪盲症的前兆,但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借着最后一点光明,他确认了吴邪在悬崖下的位置,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幽深阴冷的雪洞里,颈部的伤口已经被粗糙地处理过,他忍着疼痛坐起来,就看到了洞外无尽的黑暗。
……和黑暗里,一道盘腿而坐的孤寂背影。
他刚想说话,喉咙就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疼得他一下子靠在了洞壁上,分明是冰天雪地,他却硬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压抑的呻吟声惊动了背对着他的人。那人僵硬地回过身来,吴邪看到了那双熟悉而绝美的丹凤眼,心口不由得剧烈地震颤着。
“你醒了?”谢朝兮的耳廓动了动,忙着提醒他:“别说话,我身上没带什么药,只能简单给你包扎一下。万一伤口崩开,我也救不了你。”
“你……”吴邪抿了抿唇,抬手准备在雪地上写字。
才写了两个字,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再抬头看时,他发现谢朝兮的眼睛好像一直微微眯着,黯淡无光,并没有准确看着自己的方向。
他不安地凑过去,伸手在谢朝兮的眼前摇了摇。
不料,谢朝兮皱了皱眉,叹息着握住了他的手。
“别晃悠了。”朝兮幽幽一叹,“如你所见,是雪盲症,我现在看不见了。若非如此,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过夜。”
吴邪浑身一震,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谢朝兮定是为了寻找跌落悬崖的自己,才会长时间不戴雪镜,眼睛暴露在白雪皑皑的环境下,才至于此的。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掌紧紧攥住,疼痛的同时也攫取了他呼吸的能力,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反而拉过了谢朝兮的手。
谢朝兮的手掌温热宽大,吴邪咬紧牙关,在他的掌心慢慢写了几个字。
“你……为什么要来?”
朝兮闭上眼睛默默念了一遍,忽地轻笑起来。
“我不是答应你了么?”朝兮悠然道,“古潼京那里的事都结束了。我来接你了。”
吴邪握住谢朝兮指尖的手一抖。
被汪家杀手割破喉咙时,他用黑瞎子教的办法躲开了致命一击,没有立刻断送性命,因恐怕会被补刀,他用最后的力气翻下了悬崖。
雪山间的风寒冷如刀,就像那年在长白山,只是不会有人从三十米的悬崖跳下来救他,说因为听到了他的求救声。
可是。
他没想到,还是会有人把他从阎王殿里拉回来,拼着成为瞎子的风险,对他说:“我来接你了。”
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进雪里,从温热到冷却,他无声地把脸埋进谢朝兮的掌心。
吴邪想,他这辈子都要栽了。